待江延锦与千叶从书院外回来时,下午的学堂已经开始授课了。
书院内提供的饭食皆是按规制采买烧制的,江延锦身为曾与顾登楼幼时在亭韶宫中玩闹的友人,自然知晓对方的喜好何如,也知晓他不愿给书院添麻烦,故而从未勉强过厨娘们。
江延锦自己的厨艺并不佳,不佳到了她自己都颇为汗颜的程度。毕竟,无论是江家小姐南家小姐还是长宁公主,都无需亲自下厨,至于阿宁,她也没有食材能够烹饪,故而江延锦根本没有机会练习。
于是千叶承担起了“开小灶”的工作,将江延锦专门相中的那只鹅先托付给帮工宰杀褪毛,她自己此时却在劝主子一定要“远庖厨”。
江延锦刚悄悄挽了挽袖子,听罢也只好顺从着离开。她有些惋惜地望了一眼被抓走的大鹅,又折返回来与千叶耳语。
“昭康王不擅吃椒,切莫放这些啊。”江延锦拍了拍千叶的肩膀,最终还是没有免除被她半哄骗半强硬撵出去的命运。
千叶冲她微微一笑,而后无情地关上了门,平兰随嫁的宫人在外面看得胆战心惊的,生怕公主以一个不敬之罪直接把千叶女官拉出去处置了。
江延锦自然不会这么做,她看着傻站在一旁的宫人,神色淡淡:“你且回去吧,本宫在书院中转转罢了。”
那宫人有些踌躇:“可是殿下,在外怎能没有奴婢们随行呢……”
江延锦微微一笑,她俯视着屈膝行礼的对方,只一抬手便将宫人缓缓扶起。
“不必了,”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语气中甚至带了些笑意,“且回去罢。”
那宫人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江延锦就已经与她拉开几步的距离了。她望了望自家殿下的背影,方才被她拍着的手背似乎还留存着微微痛感。
她拿不定主意,还好千叶这时悄悄将门敞开,同她说着:“我反正在里面也只是打个下手,不若这样,我去跟着殿下,你替我的班便好。”
那宫人松了一口气,听完方才长宁公主对千女官的嘱咐后,屈膝朝千叶行了个礼。
江延锦自己走在书院的道路上,尽管她听到了身后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她稍稍偏头,轻声道着:“你应该早就打听到了昭康王这几日在何处吧?”
千叶管教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主子这么顶了回去,只好先接她的话:“……昭康王殿下这几日并未掩盖行踪。”
江延锦问到地方后便蹑手蹑脚地探了过去,果不其然从学堂支起的窗外看见了顾登楼的身影。
昭康王与长宁公主的行踪都未曾向书院中的众人公开,故而学堂内的夫子与孩童也只知晓他曾是书院中的弟子,连他拜入的是温院正门下都不知。
江延锦偷偷瞧着顾登楼听讲记录的模样,又在对方眼眸微动之时匆忙地掩了身形去。
顾登楼只是垂眸翻开新的一页书,蘸墨提笔在一旁写下了什么。他的面容依旧保持着丝毫不动的温润之色,好似并不会因为夫子频频投向他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
江延锦借着窗外的草木遮掩着自己的存在,复又克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从窗棂下小心望去。
有坐在顾登楼身旁的小童带着好奇地触碰他已经写就的书页,他也只是轻言细语地制止了对方的做法,而后又舒缓了神色,继续着自己的记述。
或许是顾登楼面上如常的笑意太过温柔,抑或是他方才的制止并未舍得狠下心去训斥,那名小童还是在好奇的驱使之下探头努力去辨认他所写下的字迹。
顾登楼这次制止的动作比上次愈发强硬了些,可他还是在看到对方胆怯的神情后缓和了神色,就这么堪堪放对方回去坐着继续听讲了。
江延锦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本轻轻被她抚摸着的枝叶被江延锦急转直下的心情连带着紧了紧,直到她松开手后才像是心有余悸似的小幅度地晃着。
江延锦想起当年自己与顾登楼初遇之时,他恰巧也是被同父异母的弟弟欺负着非要抢他手中的书页去看。
彼时的江家小姐看见三皇子指使宫人强抢之时的场面心生恼意,尤其是看见二皇子为拿回书页而摔在地上无人去扶之时。
她站了出来,三言两语赶跑了顾登楼身旁的人,又与他一起蹲在地上捡拾散落的纸张,后来的她知道,三皇子根本就对顾登楼怀中的东西不感兴趣,他只是想要欺辱这个哥哥罢了。
江延锦望向顾登楼的眸光中多了些担忧的神色,可令她意外却又如常的是,顾登楼嘴角依然噙着温和的笑容,完全看不出他曾一度因为被欺辱而格外不愿别人触碰自己的东西一般。
可他如果真的能对过往释然的话……江延锦想到了当时顾登楼难得失态全然回护温灵的模样,又想起许久不曾听闻到消息的成邺王,他与顾登易想来从来都没有释怀过吧。
江延锦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而后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无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