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锵转醒时,君王早就不在枕畔,偌大的床榻只余自己。
他透过缝隙看着窗外,天色灰蒙,青石长阶,屋檐覆雪,衬的屋内更加暗沉,纱帏轻飘,愈发显得那微弱的烛火沉重不堪。
颜玉锵起身,浑身的酸楚让他疲惫不堪,似乎是从灰烬中找出残存的碎片,一点点拼接,又仿若将碎片再一次丢回宫墙城阙,被踏破皇城的铁骑碾碎。
边角之声掩盖了血滚落尘土的艳烈,也如同颜玉锵此刻的奢望。
疼,那是焚成灰的绝望,是肢体难以控制的绝望。
寝殿的动静惊动了外间的宁安,推开门,便看到颜玉锵已经衣冠肃整,明明是最为艳丽的红色,却依旧好像夜色如水的清冽。
“丞相怎么现在就醒了?”
“多谢宁总管。”颜玉锵道了声谢,就欲往外走去。
尚未迈步,一把上好的白色马尾拂尘便拦在了颜玉锵面前。
“丞相,陛下有旨,丞相大人醒来之后,先行用膳。”
颜玉锵不解的盯着他,重复了一句,“我去上朝。”
宁安的轻笑一声,奉劝道,“丞相,现在您去也来不及了。与其如此,何必为难自己?”
“宁总管,让开。”
宁安往后退一步,恭敬地弯腰,“丞相大人向来守时,怎么就会睡过头?”
颜玉锵被宁安这么一点,警觉的问道,“那盏茶里没有药,安息香里有什么?”
“丞相您何必明知故问呢?”
宁安乃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按律是要上朝的,如今却在泰行宫,颜玉锵问,“宁总管,陛下让你做什么?”
“丞相无需知道,丞相只要明白,奴才是奉陛下的旨意。”
颜玉锵大概猜到了萧旭尧的意思,他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好一会,颜玉锵失魂落魄的坐在榻上,“你下去吧,我在这等陛下。”
宁安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道,“丞相大人还是先用膳吧,大人已经两日未用过膳了,再怎么说,身体也是自己的。”
“多谢总管操持。”颜玉锵木讷的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宁总管,今日朝堂在议何事?”
“陛下说了,丞相莫要操心。”
颜玉锵追问,“他还是想发兵乌垣?”
宁安道,“陛下自有决断,奴才也不好揣测圣意。”
“让开,我要去上朝。”
“颜相,您现在去,只会让局面更乱,也会伤了您和陛下的情分。”宁安的声音陡然拔高。
颜玉锵看着宁安,他眼中的深沉让颜玉锵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多谢总管提点,是清客莽撞了。”
宁安对着颜玉锵笑的和善,“颜相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心潮难平的沉默,让颜玉锵如坐针毡,宁安传了膳,看着颜玉锵勉强用了半碗粥。
“宁总管,这两日可有什么密信送到陛下手中?”
宁安打着马虎,“颜相真会说笑,各布政使司衙门的公文向来都是先呈递到内阁,然后再经由陛下之手,最后才能到我这掌印太监手中,如今颜相怎会先问起奴才?”
宁安的声音传入颜玉锵耳中,就像三九的风,又像是从头而落的冰水,让颜玉锵僵在那。
待人一走,泰行宫内,又只剩颜玉锵一人。殿内的明黄没了宁安身上的朱红色,也就异常刺眼,也刺的颜玉锵砭骨的冷。
他只觉得时间漫长,可又希望能一直等下去,萧旭尧的手段,他怕了,那个人,已经不是东宫的太子,他是大渝的君主。
坐在榻上,颜玉锵暗暗的问自己,“萧旭尧,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只剩下猜忌和折磨了?”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传来太监的叩拜声,颜玉锵也快步走到正厅中,俯身叩拜。
檀木菱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脚步声越发清晰分明,同样清晰的,还有颜玉锵越来越快的心跳,颜玉锵屏住呼吸,妄图缓解这不正常的心跳。
脚步声一顿,复又往颜玉锵的耳中传来,越来越近,最终,玄色云纹的长靴停在了他的眼前。
萧旭尧没有发话,也没有让他起来,颜玉锵保持着礼数,一点也不敢动。
人影逐渐离开,颜玉锵松了一口气,方才,他还真怕萧旭尧一脚将他踹倒,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颜玉锵腿因麻木而控制不住的抖动,萧旭尧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愈发起了玩味的心思。
萧旭尧起身,走到颜玉锵的身边,将他细细打量一番,而后,在旭日东升屏风后的贵妃榻上,随意找了个姿势,别有深意的盯着外面的人。
不久,一道声音自屏风后传来,“颜卿,过来。”
这道声音,颜玉锵听不出喜怒,只能淡声回到,“臣遵旨。”
屏风透着光影,若隐若现,将外面的身形看的清楚。
颜玉锵正欲起身的姿势,就被萧旭尧直接打断,他嗔怒,“朕有说平身吗?”
被他话语中的怒气激了一下,颜玉锵又一次恢复到之前的姿势,告罪道,“臣知错。”
“爬过来。”
颜玉锵不可置信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