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层层叠起，挤得就像沙丁鱼罐头。
陈嘉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初楚身前，拉着她穿过厚厚的人墙。
好挤，果然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吗？
还是在这坟墓般暮气沉沉的校园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也是这死水中的活鱼？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陈嘉言微微侧身，为她让出视线，嗓音莫名有点发紧：“初楚……”
初楚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小说中情节往往荒诞，但事实上，现实更甚。
打翻的餐盘，迸溅的汤汁，一阵又一阵黏腻的甜味，混合着地沟油般的刺鼻。
依稀看得出那是一份辣条炒番茄。
污渍爬满的地面，饭粒白的刺眼。
学生们全部在絮絮叨叨的低语，同为玩家的红裙女人孤零零的站在风波中心。
脸色苍白，红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精致的妆容有些糊了，眼睛周围晕染了一圈红意。
——刚刚哭过。
她对面，杵着一个肥壮的躯体，那人白色的厨师服被长年累月的油渍浸泡得又脏又旧，能想象靠近后闷人的油臭味。
那是一个食堂大妈，能够很明显的看出她营养过剩，胖的就像堵在玩家身前的小山丘，肆意的批判辱骂。
初楚挤到前面来了，听清了那种独属于中年妇女的泼妇骂街般的话语，但也只听了个尾气。
“我们锦城的学生可不像你这种娇娇小姐——要么吃完，要么就去教务处！”
此为结语，那个大妈人已至中年，但丝毫没有中年人的沉稳，尖酸刻薄的长相，额角的一颗硕大黑痣，涂的艳红夸张恍若女鬼的口红，还有小人得志般的高高在上的指点。
她在等，等玩家妥协。
妥协什么呢？
形如牲畜，抛弃人格吗？
背景般的学生NPC中，不知是谁小声的抱怨了一句：“餐盘明明就是这个梁巫婆打翻的。”
老巫婆吗？倒是挺形象的，那个性梁的食堂大妈恶狠狠的瞪过来一眼，初楚身后的声音就陡然消失了。
一瞬间，这食堂小小的一处角落很安静，安静的风都绕行。
只剩下那位身穿红裙的玩家站在目光中心，很小声很小声的啜泣。
梁大妈不耐的掐尖了嗓音：“快点吃！现在的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娇气。”
她白眼一翻，看着不动如山的玩家，重重的“呸”了一声。
然后她径直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了餐盘上，阴阳怪气道：“真不愧是娇小姐呢——我今天就看你吃不吃完吧。”
女玩家愕然地看向她：“你……”
[哎呀，每次都会出现这一幕呢。]
[不吃会被送教务处，还会被开一次处分；吃的话……]
[那盘菜现在恶心的喂猪都嫌多了，这妹子要敢吃我敬她是个狠人。]
[但这样才有意思啊嘻嘻嘻～]
[前面的别“嘻”了，从一开始老子就想说了，你不知道自己很恶心吗？]
[不觉得呢嘻嘻。]
[操！你是不是上次那个神经病……]
玩家看不到直播间的弹幕，而现场热的就像下一秒就要燎原，一片焦灼。
NPC学生们已经有耐不住的开始小声唠叨：
“吃啊。”
“快吃啊！”
“自己吃掉自己的剩菜怎么了吗？”
“……”
初楚看向那个玩家，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她很缓慢的吸了口气，才汲取到力量一般抬头。
“首先，我不是娇小姐，我叫江絮。”
江絮顿了顿，才看向梁大妈，大妈肥胖的手臂抱起，满脸不屑，白眼乱飞。
江絮其实长得没有那么漂亮，但她态度很坦然，大大方方的展现出一种偏向热烈的美。
是想清楚之后的平和。
她看向大妈，不躲不避，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是学生没错，但我不会趴在地上像个牲畜一样进食。”
“我首先作为人，其次才是学生。”
已经有个npc学生跑出来拉紧了江絮的袖子，小声说话近乎哀求：“江絮，不要这样。”
江絮没回头，轻轻的拂开了她的手，那么轻，又那么明晰、不容错辩，举重若轻。
——她像是打破了无形的枷锁，举起了未知的火炬。
为自己，也为他人。
江絮很坦然：“您带我去教务处吧，我接受处分。”
至死方休，尊严无价。
满堂寂静。
＊
人群散去前，初楚似乎听到身边的陈嘉言极轻地叹赏了一句：“精彩。”
轻的就像絮语，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