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这边倒没有普晴预想的那么顺利。
在转达了普晴的原话后,四十个委托人,三十九个都坚持将这场官司继续打下去。
但这毕竟不是一场少数服从多数的游戏。
这关乎着每一个委托人的切身利益。
“李星,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李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绝大多数需要养家糊口的中年男人一样,他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大许多,背部已经微微佝偻,“路律师,我有些担心这个案子过后公司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让我丢了这份工作。”
路明点点头,“我想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顾虑。”
“我无法向你们保证公司之后会做出什么行为。” 路明转而面向所有委托人,“但是我可以向你们承诺,如果你们因为这件事在之后受到了公司不公平的对待,我会免费为你们代理,帮你们讨论公道。”
“路律师,我们相信你!”
人群中首先响起了魏成平的声音,他是这四十个人的组织者,在四十个外卖员当中像个老大哥一般的存在。
其他人也紧跟着道,“今后公司要是报复我们,就找路律师!”
“对,路律师能帮我们。”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李星也被鼓动到了,他握着路明的手,“路律师,我们就全靠你了。”
路明安慰地拍了拍李星的手。
路明知道自己做这件事需要承担的风险。
在接手这个案子之初,他就和魏成平进行过长达三个小时的长谈。魏成平谈及外卖员因为不具有劳动者这一身份所遭遇的不公平待遇时,路明感同身受。
路明在做外卖员时就有一个工友在送餐途中发生了交通意外,公司只是象征性地进行了慰问,给了几千块钱,最后做手术不够的钱还是他们工友们七拼八凑凑来的。
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路明不知道那个工友后来怎么样了,毕竟当时的他已经自顾不暇。
互联网平台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是需要做出改变了。
资本的无序扩张在不断侵蚀着普通人的生存空间,在剥削剩余劳动力的同时还不给予任何保障。
路明接下了这个大多数律师都不愿意接的案子,没什么钱,却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他想试着用这个案子撬动傲慢的互联网平台。
他知道这种集体诉讼案子万一处理不好会给自己带来的职业风险。
但是,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他不承担这个风险也总要有其他人承担。
更何况,自己有过相关经历,有过相同的体验,是最合适的人选。
夜晚,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路明走出办公室,关上了律所的灯。这是一家刚成立的律所,三个合伙人,十来个刚执业不久的律师和行政人员,还包括了一个保洁阿姨。
租在一幢老洋房里。这幢老洋房路明寻找了很久,地段不能偏,租金又不能太高。在F所几年的工作经历让路明明白了门面的重要性。
人靠衣裳马靠鞍。律所所处的地段和办公室的装修档次是律师递给客户的第一张名片。
精明的客户会观察律所的地段和装修,考量律师报价的合理性。
租不起黄金地段的高档写字楼,路明只能另辟蹊径,尽量让自己的律所显得有格调一些。
在装修上,路明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
自己设计,自己跑建材市场,一家一家讨价还价。从地上铺的鹅卵石,到墙上刷的油漆,再到会议室的桌椅和显示屏。路明尽可能在预算范围内选择最好的,或者,至少看上去最好的。
座驾倒不用那么在乎。见客户的时候打专车就好了。
路明背上双肩包,骑上了他的二八大杠。
这是父亲留下的老物件。自行车的轮胎和链条都换过了,路明还是舍不得扔。
白天热闹喧嚣的街道此时安静了下来,只偶尔响起关门声,开灯声,夫妻吵架的声音和小摊贩们收摊路过时的吱呀声。
路明喜欢这个时候微风拂面的感觉,骑在空旷的街道上,听着人间烟火气,头上是昏黄的路灯和点点星光。
而不远处的家中,母亲总会为他留一盏灯。
路明的家是一家沿街的铺面,有二层楼,一楼是母亲的馄饨馆。
母亲年轻时和父亲一起来到S市,从一个馄饨摊开始,一点一点地扩充店面,直到买下这间铺子。
后来,父亲亡故,母亲生了一场重病,腿脚不便。
可是病好后母亲却坚持继续将馄饨馆开下去,路明劝不动,便将一楼的部分经营面积改成了母亲的卧室,方便她活动,也间接减少一点她的工作量。
他和妹妹则继续住在二楼。
“妈妈,我回来了。”路明穿过已收拾干净的餐桌,顺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