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勤政殿里灯火通明,皇帝姬衡斜倚在宽大的紫檀雕龙漆金木椅,案前是已经筛选过后的近十张考卷。
而他的目光已经在手中一张考卷上停留了许久,面上不辨喜怒。
垂首在一旁的陈公公丝毫不敢出声,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姬衡却偏偏不遂他意,抬手一招:“你来给朕看看这份答卷。”
陈公公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声苦,蹑手蹑脚挪过去,只见这答卷上字迹飘逸潇洒,不同于一般考生为求不出错大多采用的楷体,他偏偏笔以行书。
陈公公能在皇帝面前伺候笔墨,自然不可能不识字,只是让他评阅文章,也着实有些为难了。
然而,打太极他总是会的:“依老奴看,此子笔墨功底不浅,行事不拘一格,是个与众不同的。”
姬衡斜暼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确是个与从不同的,朕要他们写治国策,他却给朕呈上一份土木论来。”
陈公公闻言瞬间惊出一身汗来,然而他心思活转,立刻道:“若非陛下您宽厚仁慈,哪里会出现此等百花齐放的局面。”
姬衡面色稍缓,将手中考卷置于一侧,“然你说的倒也不错,此子在地理志学上是个有两把刷子的,也担得上奇才之称。”
“点个探花吧。”
两日后,春闱放榜,沈归棠也被召去参加传胪大典。
太和殿上,文武百官皆着朝服,按级排序,诸贡士则穿公服,依次列于百官之后。
内阁学士已将黄榜置于案上,只待陛下移驾升座。
偌大一个太和殿,乌压压几百个人头,却没有一人发出声响,直待沉木镶金的轿辇停于夹道之间,一袭明黄色身形从车驾中探出身,随侍的小太监尖声道:“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俯首行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衡面上一派和煦笑意,穿着皇帝朝服更显意气风发,如此看来,倒真像一代励精图治的明君。
他随意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端坐于高位。
眼见一切就绪,鸿胪寺官出列,行过三跪九叩之礼后便开始宣《制》:“贞元十三年肆月贰拾壹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完毕,接下来便到了唱名之时,此刻太和殿上比起刚刚的安静,更像是多了一种压抑的沉寂,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除了上首仍然面露笑意的皇帝,众人无不屏住呼吸,直至鸿胪寺官再度出声:
“第一甲第一名,温玠。”
“第一甲第一名,温玠。”
“第一甲第一名,温玠。”
……
唱名三次后,鸿胪寺官引温庭兰出班,就御道左跪。殿中众人无不稍稍侧眼,下意识打量起那个即使行跪礼仍高绝如玉树的身影,这便是这一届的新科状元了。
另有一些位于官列之前的大臣彼此间隐晦地交换了眼神,似是在揣摩陛下时隔十余年突然又动用起温家人,究竟有何深意。
瞬间成为视线焦点的温庭兰却静的如同一座玉雕,面上无波无澜,直至鸿胪寺官唱及“第一甲第三名,沈归棠”时才略微蹙了蹙眉。
感受到前方散发过来的冷气,位于温庭兰之后的沈归棠唇角微勾,看来这位新科状元对他意见可不小呢。
待鸿胪寺官唱完所有名次,姬衡又乘着来时的车辇回了宫。由礼部尚书周烨举黄榜出午门,状元温玠以及其他进士随榜出宫。
宫里的热闹很快便传了出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奔涌着朝张贴黄榜的地方靠近……
二狗清晨一大早的便开始为这事忐忑,“翠花姐姐,一会我们一起去看榜吧。”
横波摇摇头,别说她对科考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就算感兴趣也不会在这么热闹的场面出门,谁知道会不会碰巧遇上巡逻的官兵。
二狗嘟起嘴:“好吧,那到时候你输了可不许不认账!”说完,便急匆匆出了门随着人流奔去……
正随着人群走的沈归棠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回头看去,竟是仗着身体灵活偷偷跟在后面的二狗。
沈归棠压低声音:“你来做甚?”
二狗略有些心虚地小声道:“我,我就是来凑个热闹。”
看着她滴溜转的飞快的双眼,沈归棠还能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他以手掩唇:“那恐怕是要你失望了,在下不过一区区探花罢了。”
他的唇边还带着狡黠的笑意,仿佛对此结果并不以为意。
二狗却如遭雷劈,“那、那谁是状元?”
沈归棠为她指了指走在人群前方的温庭兰,“喏,那便是我们的新科状元郎,温玠。”
仿佛是感受到他人的注视,温庭兰正好于此刻回头望来,恰见那日见过的小丫头正望着他喃喃道:“原来他就是那个五岁能写诗的温玠?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