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南一行人到达永昶最西边的业城已是七月末。蝉鸣声阵阵,即便在阴凉底下也有粘腻的热风懒懒的糊在身上。
采莓宋瓷一行人早就在沿途的城池分发药材将药方子贴在城内的医馆里,疫情果然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如今只要盯着业城的收尾工作便可。
业城的疫情是西十四城里最为严重的。宋瓷早就带人封了孟河的源头,避免受到污染的水源再被动物饮用。
林允南谢绝了业成城主的好意,最西侧的叶龙大街寻得一间普通的客栈住下。
客栈是两侧的吊脚木楼,紧挨着孟河。透过方格子窗户可以看到西侧的巍峨城门。用青石砖垒得格外高大,城墙这一侧的阴凉躲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小乞丐,贪图这夏日里难得的凉气,无论守城的士兵怎么驱赶还是去而复返。
“主子,城主道受疫病感染的百姓都安置在城内的各处医馆内了,数量锐减,不出十日我们应该就能返程了。”采莓抱着剑走进林允南下榻的屋子,“其实主子大可不必亲自过来的,只要有了药材的药方子,孟河水又被封了,只要在阴山等几日,我痛宋副将将一切事宜处理好给阴山去信儿就行。”
林允南今日穿了翠绿色的上衣,薄纱的衣衫上绣了绿竹两三从,衬得她的脸颊格外地白皙。
她摇了摇头,缓缓道“孟河水毕竟是永昶西十四城百姓们的母亲河,虽然现在井水能解一时之需但不是长久的法子。”
洛时卿既然有打算自然不能失了民心,西陲十四城这事儿,必须漂漂亮亮的解决,容不得出纰漏。这也是她坚持一同跟来的原因。
七月天最是烦躁闷热,夜里睡在软塌上,难免翻身就是一层粘腻的热汗,窗外的蝉鸣阵阵,格外的扰人心烦。
薄荷将窗扇打开,偶有一丝微凉的夜风吹入。他睡在二楼东南角最狭小的一个储物间,客栈老板把东西挪了挪支上个小床算是也当了间屋子让这个凑合凑合。
这间小屋子门锁坏了,破木门极不隔音,在这里可以听到走廊上有人的交谈声。
他烦躁的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快速入眠。
一丝凉气涌入这方狭小的天地,还有轻轻的脚步声。
他佯装熟睡,却在那凉风袭来之时,猛地睁开眼睛伸出手一把掐住来人的咽喉。
下一刻,少年的眸子中露出惊讶,他讪讪的放了手“温酒姐姐?”
温酒手里还端着铜盆,盆子里不知是从哪里搞到的冰块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她嘴唇微张,仿佛也惊诧于这花魁少年郎的身手。
温酒心细反应极快,微微一笑,当刚刚无事发生,将铜盆搁在他的床边“王爷那里多出来的冰块,我想着用不了也是今夜化了,不如给你送来。你不是在北方长大吗?我寻思着北方的夏天定没有这么热,小薄荷应该是怕热的。”
她将铜盆安置好,起身为他将踢到一边的薄被盖好,轻声道“安睡睡吧,即便是天气热也要盖好被子。”
女人的神情格外温柔,她说罢,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这么热的天,又是在荒凉的业城,哪里有什么多余的冰块,分明就是药王爷宠爱自己的仆从将自己的份额分给他们的,温酒拿着自己的那一份想着在北方长大的少年,夜里给他送了过来。
他就着窗外的蝉鸣睡了过去。
偏偏一闭眼,就噩梦缠身。
噩梦里,火光冲天,烧红了昔日繁华昌盛的慕容府。
孩童的哭喊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无助绝望的吼声充斥在一起。
小小的薄荷躲在床榻下,瑟瑟发抖的看着倒下的门柱将飞奔逃窜的人砸得血肉横飞。
“薄荷别怕,哥哥会护着你。”他的身侧还有一位长相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年,死死握住他的手。
他感到身侧的人在发抖。
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在天灾人祸面前,还出言安慰着自己的弟弟。
灾难面前,人往往看着昔日熟悉的亲人好友一个个死去生出兔死狐悲的心境。
“哥,我们也会死吗?”
夜幕闪着红光,仿佛人间地狱。
他看到母亲慈爱温柔的脸,狠狠地将他推出慕容府,府前的大红木珠子倒下,隔开了火光与他。
母亲的面容在火光之中渐渐模糊起来。
转眼间,那面容又变成了温酒。
夜半时分,怕他酷热难耐专程把自己那一小份冰块送过来的温酒。
半夜在厨房里偷偷为他烤干粮的温酒。
他前半生过的酣畅淋漓惬意非常,后半生家族被灭,东躲西藏因为姿色生得漂亮了些被卖到青楼,见识过人情冷暖,见过神明杀人诛心,也见过恶鬼心慈悲悯。
他再也不是那个骄傲的慕容二公子,隐去姓氏只留下薄荷二字,在人间辗转。
天色大亮,阳光晃得人几乎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