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远处促织唧唧叫个不停。
林云心中不安。
起初一头雾水穿越到这个时代时,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战火之中,为了苟活下来,她女扮男装,四处躲藏,不敢与人过多接触,也花了许久的工夫才勉强弄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
后来,在逃难路上遇到了伍大、伍二兄弟,与他们结伴同行,到吕司寇府谋了个生计。
一直以来,伍氏兄弟二人对自己多有照拂,所以,当伍大哥有难时,自己出手相助是理所应当的。
但柳信,身为士卿贵族、名门之后,却出于仗义,舍命相助。
原本他不必如此的……
况且,这件事大抵还有自己的缘故在里面。
若不是柳大哥与自己有些私交,若不是那日自己正好在他院中,若不是当日自己求助无门的样子令他同情……
他如今也不会被人追杀、落得个“背主叛逃”的罪名。
倘若他回去后,因此置身险境,岂不是自己间接害了他?
林云咬了咬牙,向前踱步,走到柳信身后。
“柳大哥——”
“你想劝我,我知道。”不等林云说完,柳信抢先开口。
“我原只是不忍见弱小无辜被杀,故而出手相助。我回去,最多不过一顿斥责罢了,没事的。但——”
柳信顿了顿。
“我若是去了陈国,那就真的是‘叛逃’,再也回不去了。”
柳信转过身来,看着林云,淡淡地笑了笑。
仿佛被他的笑容灼伤,林云埋下头,沉默了几秒,深深呼吸后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柳信。
她想说服他。
她很清楚,若回司寇府,柳信决计不可能只是受“一顿斥责”那么简单,她在吕府做小厮时,见过好几次吕司寇草菅人命,只因一时好恶便打死办事不力的仆下。
柳信,柳信,公子信,他是个君子,他不应该落在那种人手里任其发落。
“柳大哥,你说你不忍心见弱小无辜被杀。可你是否想过,就凭我和伍家二位哥哥,没有家世,来路不明,去到陈国,如何立足?”林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既带一点颤抖激动,又仿佛是经过隐忍后的一吐为快。
“自祝国吞并宋国以来,与陈国只隔一水相望。陈、祝两国向来不和,虽未开战,但亦无邦交。我们从祝国偷去陈国,运气好也就罢了。要是被疑心为细作——我们的命,你岂不是白救了吗?”
柳信闻言一愣,倒是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林云继续说道:“我想伍大哥是不好意思开口的,他已经受你恩惠,不好再得陇望蜀,索求更多。但我没脸没皮呀!只好我来开这个口了——柳大哥,你救人救到底,同我们一起去陈国吧!”
林云神情殷切,两只眼珠子熠熠生辉,越说越激动起来。
“如果没有你,我们即便去到陈国,恐怕不消多时,也会被当成细作抓去。你应该也知道,如果被当成细作,会遭受怎样的酷刑吧?你……你忍心见死不救吗?”林云说着说着,作可怜状,眼巴巴地盯着柳信。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在道德绑架。
“林兄弟……虽然你这样说,但我——”
“柳公子,公子信!你曾说过,你的抱负是钻研数术,并将推演术应用到丈量土地、计算斤重甚至制定赋税之上,以惠及农事、国事。”林云抢过他的话头。
“可是在司寇府时,司寇有眼无珠,并不十分重用你,反而一味听信吕钟那般小人的谗言,只顾着同王司徒、公孙大夫一派斗个不停,岂知在他封地管辖之下的农人们尽皆苦不堪言!如今你又因伍大哥的事见罪于他,他更不可能轻易放过你了!你甘心让自己的理想和才华就这样埋没在泥淖之中吗?”
柳信听林云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字字戳中他的下怀,已渐渐开始动摇。
他何尝没想过这些,但自己同吕司寇毕竟有亲……
林云见自己的话奏效,连忙趁热打铁:“我还在齐国时,就听人说起过,陈国国君陈侯,乃是帝舜之后,以仁爱厚德治国,陈国的百姓无不爱戴他……”
“陈国还有位徐司空,为人贤明,仁民爱物,深受陈侯倚重,他若见到你,看到你的才华,必定会重用你的!如此一来,你胸中所有的抱负、你期望以数术治国的理想,就不会再是空中楼阁、白日梦影了!这难道不好吗?”
见林云越说越激动,柳信也有些懵了,呆呆地问:“林兄弟,你……你如何会知道这些事情?”
林云一顿,是啊,这席话,似乎不太符合她小厮的身份,林云脑海中急转,赶紧自圆其说:“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为奴为仆的,家里人是在战火中遭了难,方才失了怙恃。但在那之前,也进过几天学,故而知道一些罢了。”
这样的身世,在这乱世中,并不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