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敢杀我!”
李九韶转过身来看着他:“所以让你按兵不动,也是胡总兵的命令?”
胡川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复。
李九韶目光扫过他,已经若明若暗知道了些什么,淡淡道:“你这说法倒是新鲜,胡总兵的名头难道是丹书铁券?”他已经厌烦再和他纠缠,只朝押着胡川的两个人努了下嘴,胡川便被拖了下去。
*
顾丛嘉拿着一封信疾步进了营帐:“胡纲的信。”
李九韶接过,顺手就往火上一撂。
“想都想得到信里说什么。”李九韶神色淡然,“你看着吧,明天还得派人来问我话呢。”
他注视着烛火,那光芒映得他沉思中的脸色一明一灭:对于收复朝安十一州,胡纲从一开始的态度就不是很积极。先东后西的方案优势那么明显,却被他一力驳回;向他请求补充军需物资,他推说军费不充裕;这次胡川的消极应付,可能也是他的授意;自己和他之间从无仇怨,他却指派人来杀自己……
一开始没多想的这些问题,此时连在一处想来,似乎都若隐若现地有了答案。
*
容景坐在幽暗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旁边,慢慢将一张纸条在火上燃尽。
眼前又浮出胡纲凶狠的眼神:“杀掉他。这一次不能再失手!”
胡纲仿佛按不住心头怒火,起身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对朝安十一州,沈相三令五申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和原诏发生直接冲突……不过是让渡一些无关紧要的城池而已,何况都被占去这么久了,哪怕打不下来,又能有什么呢?我就是知道这个人天生爱惹事,才在他刚来南疆时就想下手,他果然一来就死咬着原诏不放,明里暗里跟我对着干,杀了胡川,还一力提拔顾丛嘉——他就是想为顾炳翻案!他就是顾党!”
容景面无表情,眼中倒映着那荧荧跳动的烛火。
烛火摇曳了一下,耳边莫名又响起那女子柔和的声音:“只怕是车轮歪了,车轴斜了,若驾车之人能及时补救,一样善莫大焉……”
久不见光的蛇鼠,真的能毫发无伤地走到阳光下吗?
他目光漠然,在黑暗中久久坐着,一动不动。
杀李九韶,他有的是办法,除了正面相持,他身上揣着的奇毒少说也有十来种,哪一种都能让李九韶顷刻了账。
他终于站起身,端起那盏灯火,沿着长廊一路走去,身影没入无尽黑暗之中。
*
春尽夏来,思靖满城繁花似火,林木葱茏之时,朝安十一州的局势骤然迎来逆转。
原诏外戚和摄政将军之间的矛盾终于激化,原诏摄政将军被太后一纸诏令诛杀于朝堂之上,血溅玉阶。
听命于摄政将军的黑虎军也随之分崩离析,各自打着为摄政将军平反的旗号,游离流窜于原诏各地,时常搅扰得外戚势力不得安宁。
这样的内乱之下,原诏朝廷再也无心顾及朝安十一州的战事,原先的驻军匆匆撤出朝安领域,竟像是要将朝安十一州拱手还给黎朝。
因此乔以龄自那一次前往邡源送粮之后,就再也无需她去李九韶军队驻地了。
她也在心中隐隐期盼着,待到这一次战火平息,李九韶也许会来找她。
她在酒楼二层的窗边托腮独坐,从雕花窗望出去,满目夏色映入眼中。
阶柳庭松,琪花瑶草,中有假山清泉一注,汩汩不绝,琤琮之声甚是动听,在透过云隙微露日光的碧空下闪着剔透光彩。
她朝院中望了一瞬,起身欲走时,却听邻桌两个人的交谈隐隐传入耳中。
“听说了没?那肃州游击李将军殉国了!”
“什么殉国?是被人害死的!”
“可惜了,听说才二十出头的人,还是个名将……”
她停下步,微锁着眉朝那一桌的人看去,竟有些生气。
都胡说些什么呢?
然而心却不受控地悬起来,步子蓦地重了,站在原地恍惚一瞬之后又急急下楼。
——她要去问问苏慕。
一定是谣言。
他不可能有事的。
她匆忙回到货运行牵了马来,准备出门去找苏慕,却发现苏慕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
那目光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似怜悯又似审视,像是暗流在冰封的湖面下无声涌动着。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明明那么轻,却又声声如擂鼓,闷闷地敲击着她的心:“李九韶出事了。”
乔以龄花了很长时间去理解他的话。
当她一个字一个字回过味来的时候,心也一点点地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