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星爷的离开,让王忆想到了于谦爷爷的故事。
话说大灾之年有难民倒在家门口饿的走不动道了,于谦他爷爷说‘我这人看不得有人这么凄惨,来两个家奴把人给我叉出去,叉远点别让我看见了’。
实际上他想错了。
寿星爷是无产阶级劳动人民,他出身贫苦、一生贫苦,却见不得同志们跟自己过一样的苦日子。
于是他急匆匆的赶回家里拿了钱,又拄着拐棍急匆匆的赶到门市部,对王忆说:“王老师啊,你别收小井的钱,小井买啥我来掏钱,我给他请个客。”
正在摩挲花布的回学爹连忙拒绝:“老寿星,本来是我该孝敬你的,现在怎么能反而收你的东西?”
寿星爷严肃的说:“我日子过的好,现在顿顿有肉、天天喝酒,你孝敬我什么?等我死了你来给我烧两刀纸钱吧,你家里现在遇上难了,我怎么着也得拉扯你一把。”
王忆给回学爹扯了两块花布,说:“也给孩子做一身衣裳吧。”
上次他去金兰岛的时候,看见回学家里的两个闺女穿的破破烂烂的。
这年头小孩都穿的不太好。
回学爹连连道谢,他双手握着寿星爷的手,又忍不住的泪眼汪汪:“老寿星,你们队里真好呀,有人情,老少爷们、父子乡亲,你们是自己一家人,真好呀!”
寿星爷叹气道:“唉,小井,其实一切都是让穷给闹的。”
王忆听到这话挺诧异。
老爷子真的太牛了,这年纪了还能有如此清晰的思维。
他这句话是说到点子上了。
就是让穷给闹的!
寿星爷出钱,王忆又给回学爹扯了几米花布,四款花布各扯了一米半,能够他家里头宽宽绰绰的给大人孩子置办上一身花衣裳。
回学爹将花布精心叠起来,又嗫嚅说:“王老师,你有文化,会说话,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你能不能去我家里坐坐,劝劝孩子的娘,自从回学没了,孩子他娘一直躺在个床上,唉,我看着她都要垮了,我们老两口劝也没用,唉,王老师,你是大学生,你的话有力量,你去劝劝吧。”
王忆说:“叔,我愿意去帮忙,可我的话也未必有力量……”
“能行的、能行的。”回学爹急忙说,“你现在说话是有力量的,我们队里人现在也很信服你,都知道你有办法、你是有知识的大学生。”
王忆暗道自己当初随口用的一个大学生身份是真起大作用了。
经过国家宣传,现在老百姓对大学生信服的都有些迷信。
寿星爷对于自家后生里出了一个大学生便颇感骄傲。
他说道:“祥文他娃,你去看看吧,你有文化又是个教员,放在以前你就是咱这里的先生了,你说话能好使的。”
王忆只好先放下做滴灌竹筒的工作,跟着回学爹乘船回到金兰岛。
金兰岛的码头上空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都在忙活自己的活。
回学爹特意提醒他一句:“王老师你小心脚下,我们队里这码头有几根撑子活动了。”
上次过来的时候王忆就发现了,这码头有点晃悠。
他说道:“撑子活动了加固一下就行了,又不用换新撑子,你们队里怎么不收拾一下?”
回学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谁来加固?现在没有队集体了,个人顾个人啊,就是老话说的那样,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家瓦上霜。”
说起这话题,不胜唏嘘。
王忆也发现了,可能现在突然从大集体生活变为责任承包制,社员们刚刚过上了自己的日子,劳动积极性大为增加的同时也更注重自己的利益。
现在社会上开始流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说法,有文化没文化的都喜欢强调这句话。
这两年宗族观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以前堪比村长村主任的族长们威信锐降。
反而是22年好些农村地区更讲究宗族观念,比如他在网上看到过很多地方集体修族谱或者集体修桥铺路的事。
按照他的理解,应该是人的观念暂时被大包干的模式给冲击了,以后随着时间推移,人心和人的观念重新回落,会再次把乡情给捡起来。
简单来说,改革开放之前外岛的社员过于注重大集体的利益,现在则特别的注重自家利益。
就像回学这件事,不怪回学爹伤心沮丧,渔民的生活跟农民不一样,农民靠种地养家糊口,家里没了男人日子会难过,可女人能顶上去,好歹还能继续种田养家。
渔家人全靠摇橹出海打渔来养家,这就是男人的活计,女人是做不来的。
所以外岛自古以来特别讲究家族互帮互助,谁家男人在海上出事了,宗族各家各户会有力出力有粮给粮然后把出事人家的孩子拉扯大、把出事人家的老人给送走。
这是一条潜规则,毕竟谁也不敢说哪天在海上出事的会是自己。
但这两年家家户户或许刚过上自己的日子,并且确实各家都比较穷苦,再有人家里出事,近亲们不太会去帮忙了。
回学家里现在就是这样,他死在海上后生产队的乡亲都避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