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关姜垣,只因他也不信一个瞎子能连杀两人,但那夜之事唯有姜垣知晓,关姜垣一是想弄清楚那晚之事,二是想护住姜垣之命,可数月来,姜垣对此事一字不说,拖着拖着便关到了现在。
姜垣在此处住的还算舒坦,虽失去的自由,但外面的事,李源钧不能不说予刘婉听的,通通倒给了姜垣。
李源钧故意咳了两声,见榻上人微动,知他醒了,说:“你可以走了。”
姜垣缓缓坐起,紧了紧遮眼的白绸,说:“我杀了你父亲和姐姐,你该取我的命,为他们报仇。”
李源钧直接忽略了姜垣的话,问:“姜垣,我姐,这一年多来幸福吗?”
“她说她幸福。”提及李文君,姜垣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是我姐杀的人,你顶的罪,是吧。”
姜垣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不是文君,是我杀的他们,文君怎么可能弑父?是我杀的人。”
“如果你看得见,我就信了,我真想再杀李耿一次。”李源钧抿掉落在脸颊上的泪,说:“今日姜芸来了,你最好今晚去寻她,或许,明日就见不到了。”
“她要做什么?”姜垣乱摸这手边那一片,终于摸到了靠在榻前的盲杖,拄着站起,边朝李源钧走边问:“我妹妹在哪?”
“应该在赵旦以前住的地方。”李源钧说完,想到反正该暴露的已经暴露了,于是说,“我带你去。”
话刚罢,有一女仆跑过来喊李源钧,传话来说刘婉要生产了,李源钧听了急匆匆跑着去陪刘婉。
独留在原地的姜垣惶惶站定,他摸着跨过门槛,走入带着雨气的夜中,污水溅脏锦白的鞋头,泥点子落在袍底,他微扬面目,心急身重,天地四方,不知该往何处走。
久盲之人依旧会害怕黑暗,这种恐惧被习惯掩盖,紧要关头被无助逼着爆发。
另一边儿,豆腐和鱼肉滚出奶白奶白的汤,赵旦以此做汤头给姜芸下了碗面,他坐在一侧直勾勾地看姜芸连面带汤吃了个干净,问:“要不要再吃点?”
姜芸摇了摇头,摸了摸肚子,笑说:“我饱了。”
赵旦心里憋的难受,他不忍看姜芸如此故作轻松的模样儿,起身端着空碗往外走,“我去给你熬药,你躺下休息。”
“守初哥哥。”姜芸叫他,声音柔脆如风铃,“你别担心啦,此前你和哥哥受那么重的伤,现在不也好了嘛,林中他身体素来强健,一定会没事的。”
赵旦点了点头,推门出去,姜芸终于卸下强颜的面皮,肩膀塌泄了下来,铺了床脱下外面的薄袄,被棉布禁锢的奶味儿被释放了出来,她掀衣去看,涨得有些发亮,稍微碰一碰便会喷涌,无法儿,她从里面插上门闩,将奶水挤到水盆里。
算是挤干净了,胸前不再坠着疼,她穿好了衣服将那奶水倒了出去,回来后便忍不住了,缩到被窝里偷偷哭。
她并不后悔没看眼孩子,只是怕此生都没机会看他了,更别提抱一抱软软小小的孩子,她摸着小宝宝待了十个月的小腹,想到的是孕期丈夫在身边儿的日子,果然是一场梦,如今什么都没了,一时间小腹如有针扎般隐隐作痛。
看到丈夫被折磨成那个样子,再加上先前叔父和父亲亦丧命于高吉之手,所有这些都显示了高吉的毒辣,他是能卖傻伪装二三十年不露一点马脚的人,早已被李耿从根儿上教坏了,她做好了去赴死的打算。
姜芸闷在被子里哭得头发蒙,她伸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却被敲门后进来的赵旦看了个清楚。
雪嫩的皮肤渗出绯红,她用手随意抹擦着脸上的泪,赵旦端了药过去,这次轮到他说安慰了话了,有个伴儿不就是如此,要么是她安慰他,要么是他安慰她,都是在硬撑着罢了。
“芸芸,是不是想陈焘了,今晚是我在你身边儿,明儿晚这个时候可就是他抱着你了,到那时你便可把你这些天的委屈都跟他说上一说,很快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别哭了啊,留下病根到老了可是要受罪的。”
姜芸挤出了笑,此生再无团聚也无终老,厮守成了一番空话,她笑着说是,然后和泪喝下汤药。
待赵旦收拾完再进来时,姜芸也已经假装睡着了,赵旦坐在榻边儿看了会儿,见姜芸睡时眉头紧锁,轻叹一声,轻轻擦去姜芸鼻翼挂着的泪。
赵旦也说不清自己对姜芸的情感属于哪一种,以前只当是妹妹,渐渐他察觉到,自己对姜垣的爱投射到了姜芸身上,那种想保护甚是有时候会冲动着想占有,赵旦晃了晃头,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而后如昨夜一样在竹屏后铺了被褥,吹灭了灯。
而姜芸在孤独清冷的夜里,一宿未眠。
熹微天色之下,马蹄嗒嗒与车轮滚滚声打碎了日出的宁静,姜芸身着衰裳、头冠绳缨、脚穿菅屡下了马车,全身丧服皆由最粗的未缉边儿的生麻所制,摸起来干硬刺手,这是姜芸一早便拜托赵旦准备好的,她失去了那么多亲人,今日却是第一次穿丧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