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亮时雪停,大火之后,仅留一片坍塌废墟,这场火起于禁军围堵正阳宫时火箭上的小火星,它落在了人瞧不见的地方,待发现时,已蔓延到不可阻挡之势。
天和地都是白的,唯独这里,黑黢黢的肮脏不堪,可仔细想来,一天一夜的大雪混着天地间的藏污堆积在地上,这样一比,黑灰倒是比白雪要干净许多。
刘慎垂手立在废墟前,望负雪黑焦,望流走于未烬火苗之间的言春,他见她只手去翻抬灼热的木梁,倒吸一口凉气,抬步走近,问:“你在找什么?”
却说这言春于昨夜跑到正阳宫前殿时,大火已至不可阻挡之势,她喊人去救火,奔走半宿,火扑灭了,她的心也死了。
“我问你在找什么?”刘慎走入废墟,捏起她被烧烂的满是黑灰的手,“你仍不打算告诉我?”
言春未看他,坚毅的目光继续扫视着黑焦,挣开他的手继续翻找福岁的尸体。
刘慎不再看令他感到陌生的言春,抬头去望灰白的天,他是被彻底摧毁过的人,寒刀落于肢体之后,每一日都是自我拯救,世间之事他看得很透彻,可唯独,在感情面前一次次放松警惕。
他吸了一口呛鼻的烟气,强忍着平静对言春说:“大火前,我让人将福岁的尸体抬去了养兰院。”
言春听完,停下来手里的动作,终于抬头看刘慎,霎时梨花带雨,她欠身道谢,提裙迈过火苗,这就要往养兰院去。
“言春,”刘慎叫住她,终于问出,“你是因为福岁,所以才靠近我?”
言春不知如何回答,胶着在原地,她起初确实是因为福岁而将目光集中到了刘慎身上,本意确实是想通过刘慎,与福岁走近些,她心中有愧,酝酿了许久才回头,欲回他。
但转身看到的却是刘慎离去的背影。
她未答,但他已从她的沉默里猜出了答案,方才他看着她走,此刻她目送他走,言春无暇顾及自己的事儿,继续向养兰院跑去,冰天雪地寒,她想立刻去抱抱可怜的儿子。
刘慎往后殿去,前后殿之间有庭院花园阻隔,火势并未牵连到后面,他现在要去安置李文君,他心有些怨高泠此事解决的拖泥带水,可毕竟高泠走前留下了话,刘慎也只能照办。
刘慎上台阶,却听从厚重的门帘后听到了盲杖敲击地砖的声响,紧接着,姜垣从殿内走了出来,他吃了一惊,心想这一大早,姜垣怎会从李文君所住的地方出来?
此时姜垣已换掉了此前穿的带有尘污的单薄白袍,好似换了高泠的棉袍,他们身形本就相似,除了姜垣要比高泠略微瘦些……玉冠束起乌发,寒风一吹,刘慎还嗅到了姜垣身上散出的清香,带点甜,像是沉香的味道,昨夜这殿里发生了什么,刘慎大概知晓了一二,可仍是要问上一句,“你昨夜来的?”
姜垣唇角淡笑,说:“谨之,我要娶李文君为妻了。”
“什么?你们……”刘慎是经过事儿的人,但此刻仍是……心中的世界塌了一半,露出填补不上的大片空白。
“文君和高泠已经和离了,她是自由的,我未娶她未嫁,今日我要带她回姜家,良辰吉日方才我已算好,半月后迎娶她过门,届时,你可一定要来喝我俩的喜酒。”
“李文君她,答应了?”
“她应了。”
“等等,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
“没那么复杂,缘分到了,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守初马上就到了。”
“我知道。”
“李文君她,是对丈夫起过杀念的人,而且他之前是陈焘的妻子,你是姜垣啊,就算是你想娶妻让守初看,那你也不能找她呀!难道,你是想让姜芸同陈焘,毫无牵挂地离开?”
姜垣微微一笑,摸着走进身后的殿门,过了一会儿,李文君扶着姜垣走了出来。
这次,姜垣手中未拿盲杖。
姜垣轻拍着李文君的细手,把脸侧向她,笑说:“文君,这位是我自幼相识的好友,我拿他当兄长的,日后你就随我,唤他刘兄就好。”
李文君粉扑扑的脸儿露出了温婉的笑,小声对姜垣说:“这样叫不合适吧。”
“合适的很。”姜垣温柔回她。
李文君听了,欠身喊了一声,“刘兄。”
刘慎正因福岁的事儿对她心有怨气,并未理会。
姜垣嗅到不好的气氛,于是携李文君向刘慎告别,说话的功夫就要走。
刘慎试探着问:“为官一事……”
姜垣坦然而回:“既然是皇帝的召令,我姜垣岂有不从之理,更何况我现在要成家了,自当为妻子和未来的孩子考虑。”
李文君自始至终未再说话,她一直注视着姜垣的脚下,不时抬头瞧姜垣的侧脸,眼角眉梢似有欢喜,也有担忧,总之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刘慎叫住姜垣,“上冻了,路太滑,我安排车马送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