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众人后,陈焘歪头看着姜芸蒙上了红晕的侧脸,柔声说:“芸芸,你方才弹得很好。”
“是你教的好。”
“你可知这曲中意?”
“我只知,你也喜欢我。”
“可愿做我陈焘之妻?”
“你背我过去好不好?我头晕。”
“好。”
姜芸的锦袖轻轻地揽过陈焘的脖颈,把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结实的肩上,陈焘耳边能感受到姜芸滚烫的脸颊出散的热气,很快也被熏红了。
她捂嘴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接住梅枝尖上抖下来的雪粉,用化了雪水儿的指尖捏了捏高泠赤红的耳。
冰凉冰凉的,陈焘唇角的笑延得更长了。
“好可惜哦,今年的梅花酿就这样被喝完了。”
“等梅花开了,我再酿给你喝。”
“还要等好久。”
“不久,很快就会开花了。”
“林中……”
“嗯?”
“我等梅花开,等你娶我。”
“那,花期就是你我的婚期。”
他不知有多欢喜,他爱的女孩要嫁给他;她不知有多欢喜,她爱的男人要娶她。
那日,他们彼此托付了终生,她给了他一点元红。
姜芸比以前略重了些,骨感中多了些肉感,她的侧脸虚无地靠在高泠胸脯之上,浑身都湿透了,歪倒散乱的凤冠金玉中还滴着水,这种湿漉漉的感觉让高泠有些厌恶。
紧闭的眼角沁出的,应该是泪,皱着的眉心凝聚着他给她的忧思,这样的狼狈痛苦,正是高泠想看到的,可他没有感受到因看到而取得的快感。
万人之上的权力能让他得到满足,能麻痹不能与人提起的隐痛。
可在姜芸身上,他没有得到丝毫的满足。
他垂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不自觉止了步,神越聚越紧,这张脸……却见她打了个寒颤,醒了。
在她睁眼的瞬间,喜、惊、恐、恶交替而现,一刹那的迷离让她陷入昔日的温柔乡中,又一刹那的清醒将她推入无边地狱。
她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去推,“放我下来。”
高泠并没有要将她放下来的意思,但姜芸于他怀里挣扎,令他无意间触碰到姜芸身体极柔软的那处,错乱中松了手。
姜芸没有推开高泠,她自己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着距离,散下的一缕头发因身体剧烈的起伏而乱颤,袖中指尖在残忍着相掐,“我知道你恨我,现在,我也恨你,你不就是想折磨我吗?如果我死了,你便折磨不成了,我要你安葬文宗帝,安葬我的儿女,放了我哥哥和母亲,如若不然,你只能见到我的尸体。”
高泠往前走一步,她往后退一步。
“姜芸,你敢!”
“陈焘!”姜芸大声唤他,身体因用力而微微前倾,从脖颈往上涨得通红,“你不就是想看我难过吗?今日你看到了。我说到做到,只要我死,我叔父他不会放过你!”
高泠被她那一喊,突发了心绞痛,一时未说话,只听姜芸继续说,“你辱贱了我,三年前我弃你为后之事,算是扯平了,我不再欠你,此后姜芸和高泠之间,只有怨恨……我真是要感谢你,让我能纯粹地恨你。”
眼里始终未掉落的泪,满含着近乎绝望的凄凉,可她在笑,唇角上浮有些轻佻,细看却又不是轻佻,张狂中蕴夹着从皮囊深处溢出的娇媚。
这让高泠不禁想她所拥有的身份,她生而为丞相之女,是皇室之亲,她嫁而为一国之母,雍容尊贵。
高泠回道:“姜安屠尽陈岑一家怎么算?”
“你杀我夫杀我子囚我父母和兄长,这怎么算?你带人屠了东定城,这又如何算?陈家的事是我父亲的错,可你现在做的事,是你的罪!”
姜芸说罢,再不想跟他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去,孤弱的身影夹在两侧暗沉的朱墙之间,她极力挺直的双肩与身姿,极力要表现出的尊严与倔强,像是一出丑剧,被高泠一览无余地看透。
狭窄的地砖水影映着天的辽阔,热气在阵雨之后明目张胆地溜出,反而比大雨之前更燥热沉闷。
李源钧心里憋着气往正阳宫去,远远地瞧见沈将军在正阳宫的檐下,抬头凝视着,好像是看天际的乌云,李源钧快走了两步来到那阶下。
沈将军名沈耀芳,他在李源钧心中,是比父亲李耿还要重要的存在,他的武功有一大半是瞒着父亲从沈耀芳那学来的。沈耀芳年轻时是北定的战神,譬如曾带着五十余人突袭鲜卑军营,杀破了八万军队的攻势,换得数十年的安宁,沈耀芳也是因此战而名扬天下,后来陆续又陆续打退了大乌、羯、槊①等族的侵犯。
纵使少时战功卓著,可也正因此沈耀芳后来被人排挤构陷,可他一直昂扬磊落,从不肯低眉攀附于人,当然,这里的人主要还是指李源钧的父亲李耿,李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