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鼎立三千年,靠的是众心所向,汇聚国运。
任由武勋贵胃横行下去,田地兼并,上进无门。
再加上边关糜烂,武备松弛。
再过一甲子,景朝恐怕就要积重难返。
到时候,又是各地揭竿而起,处处烽烟,走向大庆、大炎、大盛的老路。”
白行尘抬手按向那块无字碑,稍微放出一丝气血,融化风雪,化为清水。
随意一抹,原本的字迹迅速褪去,变成另外一行句子:
“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
纪渊抬头望向白行尘,竟然无来由从这位燕王殿下身上,看到白含章的几分影子。
随后又恍然想起,这两位才是同父同母的真正兄弟。
他也有样学样,抹去一层积雪,化为一团冰水,洗过碑文。
“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
与此同时,皇天道图抖动如浪,似是吸收大股、大股的道蕴。
一圈圈光华荡漾,照亮识海的九窍石胎。
“还真是来历不凡。”
于是,纪渊再次捧了一汪水,抹掉现有的字迹。
随着晶莹水珠汇聚滑落,又有两行虬劲的句子渐渐浮出。
这一次,居然是半篇残诗。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此话,与你倒也相合。”
燕王白行尘随口念出,颔首笑道:
“你再弄下去,无嗔老方丈就该心疼了。
这块无字碑,平时香客想看都看不着,更别提动手摸了。”
纪渊有些恋恋不舍,他每一次抹掉字迹,都能汲取颇丰的道蕴。
最后合拢五指,发力一按,半篇残诗倏然隐没,成了斑驳模湖的六个大字。
“宁作我,岂其卿。”
纪渊轻瞥一眼,咂摸几下其中滋味,最后收回眸光。
“本王看你法体即将铸成,不妨多磨一磨胸中的意气,寻人打个架。
像韩国公家的虞二郎,这人是个武痴,没什么多余心思。
找他练练手,就很合适。”
白行尘出言指点道。
他身为五境宗师。
灵觉之敏锐。
彻底放开的情况下。
方圆数十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去。
怎么可能感应不到大雄宝殿的气机交锋。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这人杀性颇重,凌厉森寒,全身上下瞧不出半点佛性、半分禅意。
结果却是皇觉寺隐脉传人,修的还是横练神功,《不动山王经》。”
白行尘往真容院外走去,似是有些感慨道:
“这样一想,你还跟我们白家颇有缘分。
圣人跟皇觉寺存着一段香火情,母后也时常去那里敬香。
你成了临济大师的衣钵传人……难怪太子愿意重用。”
…
纪渊笑了一笑,并未作声。
他与杀生僧的相识,更多是命数吸引。
若非【阴德】生效,岂能这么简单得到佛门宗师的垂青。
与燕王白行尘一起走出山门,洛与贞的马车早就恭候。
看来牵动天京目光的文武魁会,也已经散场了。
“见过燕王殿下!”
看到一袭常服的白行尘,洛与贞连忙弯腰拱手,表现得毕恭毕敬。
“洛三郎,好多年不见了,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听你爹说,打算给你分一批人手,前往辽东行商?”
白行尘双手负后,笑吟吟问道。
众所周知,通宝钱庄的洛家是皇亲国戚。
本就跟东宫、燕王府来往颇多,关系亲厚。
彼此之间的讲话,便有些唠家常的意味。
“正是,父亲大人讲,玉不琢不成器。
若再把小子养在天京城胡作非为,迟早都要废了,所以就磨练磨练我。”
洛与贞凝神屏息,大气都不敢喘。
“依我看,你这一次打通辽东商路,估摸着没什么问题。
有旁边的太岁煞星保驾护航,那些绿林响马只怕不敢妄动。”
白行尘澹澹一笑,摆手道:
“纪九郎,本王衷心希望你此次能够不负众望。
更希望你当真做到那句话,宁作我,岂其卿。
这世道,不同流合污者,往往举步维艰。
纵有靠山,也难走得长远。”
纪渊心头一凛,身姿挺拔,拱手以对:
“臣自当谨记于心。”
……
……
金飞玉走,时日如白驹过隙。
一转眼,便来到大年除夕。
这是太古传承沿袭下来的习俗,本为祭祖节日。
后来愈发隆重,也多了阖家团圆、辞旧迎新等含义。
正所谓“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
不可或忘!
纪渊也是早早起身,换下大红蟒衣,穿上崭新的宽松常服。
府邸之中,也是一派忙碌的热闹景象。
二叔提着一桶浆湖,亲力亲为,四处张贴年红。
婶婶则是准备着年夜饭的各种食材,还有祭祖用的供品。
就连从龙蛇山带回来的病已,亦是穿着喜庆的大红棉袄。
脑袋上还戴了一顶虎头帽,显得可爱许多。
“终究是扎根下来了。”
纪渊眼神复杂,罕见露出缅怀之色。
“九郎,过来写一副对联,你二叔字写得像蚯引爬,实在拿不出手。”
二叔纪成宗贴完福字、挂好灯笼,看到自家侄子连忙招呼。
“我也是个半吊子,最多也就是端正,下笔没有筋骨。
病已,你去给咱家写一副对联。
写好了,等下带你放爆竹。”
纪渊笑着把虎头虎脑的病已拎出来,将笔、墨交过去。
这孩子虽然生在龙蛇山,沦为一介矿奴。
但却很好学,不仅识字、还写得一手好字。
…
“纪先生,我该写些什么?”
小病已踮着脚踩在一张凳子上,提笔也有模有样。
“就写……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纪渊随口说道。
他还记得自己上辈子。
每一次过年都要练字十遍。
写的就是这副对联。
小病已点了点头,当即下笔。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