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鞋里塞垃圾的时候也觉得好奇怪,就是因为他是灰谷龙胆吗?
是他做了什么吗?可是他好像从她弄碎花瓶那天开始就不来上学了。
直到被一群女生以灰谷龙胆的名义逼到墙角,衣服被撕扯、头发被拉着剪短时,她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就是因为他是灰谷龙胆呀!
因为他是六本木的霸主,他是校园的老大,他是班级里的顶端,他想要对谁表示不满就可以对谁表示不满,他对谁针对都让它变成正确的,甚至不用说一句话、就有追随者疯狂地扑上来,像抓住腐肉的苍蝇。没有人敢管他,老师做不到任何帮助,同学要么助纣为虐要么装作看不见,再说了她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小孩子呀,她什么都没有。她很普通。
她恨自己很普通。
她被当作玩具哄人玩乐,她被当作商品供人挑选。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反而丧失了任何反抗的念头,于是心里像死水一样难以掀起波澜。他们喊她,亲昵地喊她鼻涕虫,好像只要针对她就可以做到和灰谷龙胆平起平坐。她恶毒地想这群人渣败类永远不可能达到灰谷龙胆的高度,永远不可能,他们将来也不会有出息!
毫无杀伤力的诅咒。
她某天午休躲在天台看着底下的风景,突然听到灰谷龙胆的声音。女生甜蜜地掐起腔调,他们亲密地交流着,直到那个女生问了一句:“龙胆君喜欢谁呢?”
灰谷龙胆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个同桌吧,好像是叫鼻涕虫来着。”
她突然好想从天台直接跳下去,就在灰谷龙胆的面前跳下去。她想他一定是恨她,可是这份恨意到底是从哪里来?到底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针对、一次又一次毁了她……毁了她!
灰谷龙胆毁了她!如果她没有在下学期被欺凌她的女生推去□□,如果她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学校生活,她的爸爸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她,家庭一定会很幸福,爸爸也不会在她十五岁的时候自杀――她无处可去,她没有钱,甚至辍学了,只好做着不干净的工作活下去,如果没有灰谷龙胆,她就不会在六本木的角落被人殴打,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口的时候咬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她恨他!好恨他、好恨他,他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若无其事地出现?
于是她猛地对着他大喊起来,从嘶吼中,勉强辨认出是在呼喊灰谷龙胆的名字。她终于稳住了身形,脸色因为大喊而变得涨红,呼吸好累,她看着灰谷龙胆,发现他剃了很短的头发,正惊异地看着她。
她好想对他说“我恨你”,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衰弱的呼喊。
“谢、谢谢你……”她说,“谢谢你,帮了我……”
她哭了。
泪腺像突然损坏一样,泪水连成珠大股大股滑过面颊。她哭得头痛欲裂,于是崩溃地跪坐在地面,呼嘶呼嘶地呼吸,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哭得这么难听,简直就像一只被人掐住脖颈的大鹅,悲哀地哭嚎着。她明明知道灰谷龙胆打了伤害她的人只会让她在这个圈子活的更难,她明明知道灰谷龙胆只是在帮倒忙,他毁了她的一生,事到如今又断了她的财路,可是她做不到反抗,她早在三年前意识到两者之间无法跨越的差距。
她看不到灰谷龙胆的脸,只能看到他的鞋。灰谷龙胆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哭,哭了好长时间,他突然蹲下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她非常快速地收起牙齿用嘴唇抵住他的手掌心,灰谷龙胆的手心有她呕吐物的气味,酸臭,刺激得她哭得更厉害了。她开始说对不起,但是不知道是给谁说。她早说过无数次对不起了,可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回应过她。
灰谷龙胆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皮包,掏出一沓票子在手里快速数了两三下。她听到钞票被手指翻过的声音,于是下意识停止了哭泣,小心翼翼地用手捂住头,抬眼看灰谷龙胆。
他现在换了一副眼镜,吊儿郎当地对她咧嘴一笑:“不哭了?财迷一个。”
灰谷龙胆把钞票塞进她满是血污的手里,骂了她一句真脏。她傻愣愣地捏紧了厚厚的钞票,感觉它们锋利的边缘划破了自己的手心,全身上下都莫名的好疼。灰谷龙胆握着她的手,一张一张地开始数钱。
“1,2,3……18,19,20。”他说,“20张,够吗?”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仍然像痴傻了一样,抬头看灰谷龙胆。灰谷龙胆嘁了一声,站起来对她说:“买你一晚上,去个高档的酒店。”
她又低头数钱,确认了的确是20张大钞,于是又开始哭。咸滋滋的泪水被抿进嘴唇里,她支支吾吾地、啊啊啊了两句,终于能从地上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她因为贫血两眼一黑。
她对灰谷龙胆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