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个好人喔。
这件事最终以佐野真一郎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我擦脸结束。他凑过来小心翼翼擦拭我的眼泪时,才发现这样做似乎有些逾矩,于是又突然僵住。我猜他大概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于是纸巾又轻柔地落下来。
很久之后,我与他交往,也会记得他对待我的态度。也是那样轻柔的,他的吻像羽毛一样轻柔,生怕把我弄坏了。
我和他生来是两个世界的,我在正经学校上学,考了个正经大学,而他继续进行暴走族事业,在十八岁打上了东京第一的称号,然后隐退,开了一家摩托车店。可是这种差异丝毫不影响我们相爱,为了我他愿意骑着自行车汗流浃背接我放学,为了他我愿意选择走读、愿意放下绘画,去学习怎么修理机车。
他对我表白的那一天场面也相当混沌,我在夏日祭看到他和一名女生亲密地并肩而行,他对她说了什么,于是他们愉快地笑起来。我总感觉佐野真一郎那时候是知道我在后面跟着的,因为他突然就和那名女生分开了――女生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没动,只是顶着逐渐红肿的面颊,悄悄看我。
我又气又笑,还想哭。佐野真一郎这个感情上的笨蛋,大概是又有损友给他出招让他演苦情戏。可是我想要的只是寂静的夜晚和火热的内心,我们只需要一声最纯真的告白。
不知道是太生气了、还是单纯不想让他看到我哭得妆都花了的模样,我直接掉头回家了。门还没关上,后面的摩托声就越来越大。我没关门,于是佐野真一郎就如同我期待的那般推开了门。他猛地抱住了我,却还是很轻――我突然想要让他对我凶一点,想让他凶凶地亲吻我,想让他撕咬我,从中得到被爱的感觉。
我一下又一下抚摸他薄弱的脊背和后颈,我说:“我爱你。”
略显草率的告白甚至让佐野真一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有回话,而是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吻了上来。很不熟练,小心翼翼,好笨。就像刚见到他时,用纸巾给我擦眼泪。我试着回应他,却感觉自己的舌头硬得弯曲不了,他的吻从嘴唇蔓延到嘴角、脸颊,他把我亲了个遍,然后低低地说:“我也爱你。”
我拥有了我的第一个恋人,他拥有了第一次被告白成功,听起来真逊。
后来呢?我和他没有后来了。
我们在二十三岁订婚,想着老大不小了。那年八月,他说准备在二月份结婚,因为我的生日在二月份,这样二月就又有结婚纪念日、又有生日了。
他笑得很好看,青年人,高个子男孩,很瘦,又像猫一样的黑瞳,坚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面色红润而自信,爱笑,爱出风头。他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先生。我会用我剩下的一生,用岁月告诉他我有多么爱他。
我的爱人,我的先生,我那未圆满的丈夫,我无名指上的戒指。
在结婚的前一年消失了。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猝不及防,事实上就是这样的。我还在读书的时候,佐野真一郎已经躺在血泊里了。他十分钟前还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把他的弟弟叫过来,也许之后他们会一起飙车,我笑着告诉他要注意安全,然后他就死了。
太搞笑了。
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反正已经忘了。我的记忆停留在灵堂,停留在黑白的相片。我穿着黑色的衣服跪坐着,我的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眶里奔涌出来,这次没有吻告诉我让我别哭了。我被允许和佐野家一起看我爱人的遗体,他就躺在花和香之下,被白布盖着,入殓师为他收拾好仪容仪表,他就像睡着了一样,合上眼皮,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就是缺少了点什么。
啊,是了,他缺少了我,他的身体里的那一半我,被生拉硬拽出来,我失去了一半的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变得血肉模糊。
我突然好想和他一起被火化。
那段时间简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我每天需要大量的精神类药物延续我的生命,我总在梦里想象我爱人死去的模样,苍白的脸庞成为我的心魔,成为噩梦。我时常在睡眠中感觉谁紧紧掐着我的气管,我从窒息中醒来,慢慢变得不想再睡觉了。
有人不停上门给我道歉,有人一直给我请精神医生,还有人给我推荐新的马子。说实话根本无所谓。吐了一波又一波,哭了一场又一场,早都习惯了这种生活。我去酒场买醉,或者与随便哪个人回家。真感觉自己已经是行尸走肉,我麻木了。
SS代表的再也不会是爱情了,那段岁月都被血液蒙上一层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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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我和佐野真一郎面面相觑。我不让他回去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我感觉自己在做梦,我下意识抚摸他,意识到他是可以被我触碰的――是可以的,他挺翘的鼻梁也好,陷入的眼窝也好,甚至于脑后那个被砸出来的坑洞,他整个人保持着无比青春的模样,仿佛是死时的那一刻。
“啊……我得给你擦擦,我得给你擦擦才行……”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