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无垠的雪地里,江千宠明媚的笑脸变成了一个亮眼的存在,好像冲破厚重雪层的腊梅,在这个寒冬开出了粉色的花。
苏恪完美无瑕的面具好似出现了一丝细微裂痕,他面上虽无太大表情,但眼底却已汹涌澎湃。不知道为何他好想抱一抱面前这个才到他鼻尖的女子,他的手握紧又慢慢松开,终究还是忍住了。
只冲她会心一笑:“嗯。”
永安侯府在城西,离恭王府不远,轿程不过一炷香。
苏恪早就让闻剑递了拜帖,因此两人一到便被管家邀了进去。
永安侯府远不及安乐侯府宏伟铺张,但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倒自成一体,看得出其建造设计的主人底蕴深厚,别有意味。
这位名唤牛威的管家据说已经在永安侯府干了三十年了,三十年春秋早已把他打磨成半个侯府主人的姿态。
牛管家是认识江千宠的。
但江千宠记事以来很少来这边,便是过来那也是外祖父还健在的时候,那时她还小,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因此对于眼前的一切她都感觉有些陌生。
牛管家笑盈盈将他们领入前厅,命人沏茶招待两位客人。
“王爷王妃,初次莅临,侯府真是蓬荜生辉了。两位先用茶,稍作休息,小的让人去请侯爷过来。”牛管家说着便随手指了个仆从,“你,就你,还不快去叫侯爷过来。”
转头便在苏恪和江千宠身边陪笑。
“牛伯,我舅舅近日可还安好?我久居深宫,无法常常出宫探视,不知舅舅现状如何?”江千宠有些疑惑,舅舅便是与她不亲近,但堂堂亲王来此也当出门亲迎。难不成竟真如此明目张胆地怠慢苏恪?
“侯爷啊自老侯爷走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常常自己在屋子里一待就是一整日。前段日子还开始对着花花草草说胡话。老侯爷在的时候,我们侯爷多风光潇洒……可叹老天不开眼啊。”牛管家说着说着涕泪横流。
江千宠默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毕竟老侯爷的死她的父亲逃不了干系。
牛管家这些话好似将她按在烈火上灼烧。这也是她这些年不敢同侯府多走动的原因。
“逝者已矣,侯爷应当更加珍重身边的亲人才是。往后侯爷也算是本王的舅舅了,本王定当同千宠一起孝顺唯一的舅舅。”
江千宠闻言略带感激地看了苏恪一眼,好了,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松快了不少。
三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叫。
牛管家闻声脸色大变,道:“两位客人先坐着,小的去看看发生了何事。”说着便往外走。
“舅舅久久未来,我有些担心。便一起去看看吧。”江千宠说着不容置喙地跟上了牛管家。
苏恪也紧随其后。
二人跟着牛管家走到了一处屋子前,较之别的屋子宽敞明亮不少,似是书房。
书房前已簇拥了一些看热闹的仆从,众人都挤在书房门口,似乎不敢进去。
牛管家喊道:“去去去,都在这里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见牛管家来了,迅速让开道,跪成了一排,却没见散去。
书房里之前那被打发去叫侯爷的丫鬟跪坐在地,身子抖成了筛米糠的筛子。
书房还算宽敞,一面墙放了一个大书柜,书柜里摆满了书,另一面是张软塌,供主人稍作休息。软塌前有一个香炉,软塌边有一个半人高的陶缸,盛满了水,里面养了几尾小鱼,正在欢快地游着,似是不知天外之事。窗子紧闭,严丝合缝,似乎能进来这个书房的只有这张门。
江千宠看向书房主坐,一个略显孱弱的身子伏在案头,宽大的袍子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牛管家试探道:“侯爷,王爷与王妃来看您了,侯爷。”
而那人却无半点反应。
“听闻舅舅近日身体有恙,千宠却未来探视,舅舅可是生千宠的气了?”江千宠开口问道。
这一瞬间,济济一堂的书房内却静得好似无人。
牛管家见情形不对,走过去探查,那伸过去的手突然开始发抖,状如那丫鬟。
伏在案头的人脸被转到一边,煞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双目紧闭,似是睡得安详。
颤颤巍巍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永安侯府。
“侯爷,薨了。”
苏恪第一时间下令将侯府围了起来,派闻剑去通知京兆尹。
仆从们都被安排在另一处院子里,由苏恪带来的府兵看管。
屋子里只剩下苏恪,江千宠一行人,牛管家和那个倒霉的丫鬟。
她是第一个发现侯爷去了的人,不管结果如何,她怕是活不成了。
江千宠默默感叹,宫中时常发生这样的事情,贵人有任何闪失,遭罪的必先是其最亲近的宫人。在上位者眼里,奴仆命如草芥,他们的生死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