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十二年,深秋已至,萧萧梧叶送寒声,落叶满京都。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点点星光浮现,散落宫闱间,难以窥得巍巍皇城全貌,深夜宫中行人寥寥可数,显得更加寂静可怖,夜行之人也不由加快脚步,怕沾染上晦气。
“报——北境急报——”
宫廷的闯入者,打破了寂静,平添些人心惶惶。
魏帝自北境开战便独寝至今,夜夜难以安睡,辗转反侧间恍惚听见急报,梦中惊醒,踱步于殿前,等来了他日日牵挂的前线战报——
“三日前,洛元帅亲率骑军三万,于落霞谷与齐军交战,寡不敌众,大败,全军覆没,洛帅尸骨无存,现由马将军行元帅之责。”
……
自落霞谷之战开始,南魏与北齐大小战役先后交手二十一场,历时十四年。
南魏举全国之力,征兵筹粮,折损无数良将帅才,终是无力回天,割地求和,祈求百年安宁。
平宁九年,北齐使者入京都,威风凛凛,声势浩大。
这年,郑妙仪十七岁。
北齐使者入京那天,京都街市格外清冷,没有人能对敌人展露笑颜,家国仇恨在前,商贩也不愿意露面。
所以,他们穿着异域服饰,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入宫的场面,倒是无人“欣赏”。
魏国举行了盛大的宫宴,迎接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卑躬屈膝,奴颜媚骨,讨好之态明晃晃摆在台面上。
历尽千帆,辅佐两万帝王的老臣见不得这种场面,他们知道,十年前,差一点就要反败为胜,扬眉吐气,若不是先帝突然驾崩,怎会落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局面。
如今魏帝赵泓,自登基来,荒淫无道,亲小人,远贤臣,大兴土木,修陵寝行宫,对于北方战局是看也不看,管也不管。
宦官当道,一群太监插手朝政,指点江山,滑天下之大稽,短短十年,败了大魏百年基业。
平头百姓的日子越过越苦,高门大族的金山越堆越高。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郑妙仪的母亲是先帝长姐,父亲是长乐四年状元郎,兄长更是名满南国的雅士。
母亲反感这个不学无术的侄子,魏帝也讨厌这个爱说教的安华长公主。
自先帝驾崩,公主府屡遭打压,长公主也就再无心朝政,待在家里莳花弄草。
父亲痴迷于长生之术,修仙问道,好不自在。
兄长郑景明善清谈,好结交文人雅士,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是无数闺秀梦中情郎。
而郑妙仪显得平平无奇多了,她自幼体虚,常居京外别庄养病,唯一出彩的怕只有昌颐郡主的名号。
——父母亲疼爱她,特求先帝给了她这个殊荣,出生便封郡主,赏封地,享食邑。
此次回京,是皇帝特召,郑妙仪极少参与皇家盛典,也无人过问,事出反常必有妖,自从回京,全家惴惴不安好几日,就看着今夜。
当皇帝宣她上前时,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一只待宰羔羊,静静等候命运。
“朕瞧着,阿月这些年越发俊俏,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可有婚约啊?”
若不是魏帝一开口就喊错了她的乳名,倒是有些兄妹情深……
皇后在旁边脸都吓白了,她不解风情,魏帝本就不喜,如今是提醒不好,不提醒也不好。
“我看,皇帝记性是有些差了,这里可没有什么阿月,只有本宫的皎皎。”
安华长公主虽不问朝政已久,但多年布局,门客满朝,余威仍在,她突然发难,皇帝也有些招架不住。
“是朕,是朕,这些天啊,朝中之事繁杂,有些恍惚,好,皎皎,可有婚约啊。”
“今日,北齐使者,向我大魏求取公主,宫中无适龄公主,朕看满京都闺阁女子,也就我们皎皎最为适合。”
“各卿家觉得如何呢?”
魏帝急切,根本未给任何人反应机会,扔下一个重磅炸弹,便说身体不适先行离了场。
郑妙仪如坠冰窟,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回到了座位,耳边一切纷杂也无心过问。
赐婚,和亲这两个大字,犹如雷击,只中眉心,毁了她心中安宁。
她知道这位皇帝哥哥的说一不二,这些年他连太后老臣劝阻的话都听不进去,怎么会管她呢?
父亲,有名无权;母亲,不问朝政;哥哥也未曾入朝为官,一时间,郑妙仪没有想到一条退路。
“皎皎,走了,回家。”
宫宴并未结束,觥筹交错,暗流涌动,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她们一家。
看笑话的,心怀怜悯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安华长公主何等高傲之人,不管什么样的目光她都无法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