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看兄长,又留下不少这些年辛苦攒的银子,便跟着纪遥安来了怀昭宗。
宗门内部,福泽满溢,灵气充沛,比起凡间,时间流逝的速度很慢。
当沈钰收到寄往宗门的家书后,凡间已过数月之久。恰逢那日纪遥安修炼不顺,邪火四溢,沈钰便正好撞到了枪口。纪遥安以他私收家书为名,发了狠地抽了他好几鞭子,借以泄愤。
纪遥安是外门炼气弟子,非凡人之力所能抵抗,一鞭下去,灵力四散外泄,不光触及身体皮肉,连魂魄都会漫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沈钰这么多年第一次扛不住他的虐待,强忍着疼逃出了门,奔逃许久,在一个荒僻寂静的柴房里躲藏起来。
他等了半天,觉得风头过去,才敢拿出家书看,不曾想,却得知兄长已于几日前病逝,不由大为悲痛。
他没有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苟活在纪遥安身边也没有了意义。想到自己一个凡人,在仙道宗门内饱受冷眼,却永无出头之日,便心存死志,用一根麻绳,了却凡尘痛苦。
而就在此时,宿池的一片神识恰好没入他体内,得以借由他的身体,重见天日。
*
雨水冰凉的腥气随着调息进入肺腑,沈钰盘膝坐在榻上,双目紧闭,慢慢感受着体内气流的运转。
凡人躯体沉重,不似修仙者以灵气为主引,体内浊气颇多,因此更容易被妖魔盯上。
魔王的魂魄不全,修为尽失,本就十分虚弱,此刻被钉在凡人躯壳中,行动起来格外艰难,仿若四肢百骸全锁上重石,须得使出比常人多出几倍的力量,才能在旁人目光中与正常人无异。
气流随着全身经脉慢慢流淌,运转起来阻碍颇多,枝枝蔓蔓的微末之处尚有阻塞。与灵根相通的主干灵脉损毁严重,导致气流发散愈发艰涩。
引气停止,沈钰沉郁地睁开眼,目露不快。
魔君自出生起便饱食天地灵气,因此筋骨强悍,灵台清明。前世即便是处于少年时期,按照修真界的进阶,修为也该在乘鼎元期之上。
可他如今投身于一具凡躯,还是从小受虐长大的凡躯,不要提引气入体这种基础的术法,光是挥舞几下长剑都已经十分勉强。
种种迹象表明,这具身体要废了。
纪遥安不知轻重,鞭裂了沈钰的主干经脉,使他的灵根破损封闭,从此丹田涩滞,引气艰难,只能做一个病骨支离的凡人。依照凡间所说,便是落下“病根”。
纪遥安从小富养长大,再加上天生仙骨,于众人隐忍退让中成长,这般骄矜傲慢,天真残忍,如何理解经脉破碎对一个凡人而言是多大的折磨。
沈钰修长苍白的手掌渐渐握紧,微微斜下身来,绸缎般的长发从身后倾洒下来。他敛眸垂目,眼神散漫,带着魔王一贯的漫不经心,静听窗外的雨声。
他想,如果这具身体没有了,那么他的神识是会找寻下一具合适的身体,还是会飘飘荡荡地盘旋于人间,就此作罢呢?
他并不清楚,毕竟他对自己重生于沈钰躯壳内的这件事,还存有很大疑虑。
宿池苏醒后,虽然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初在自己彻底身死之前,衡兰分明一掌打碎了他的魂魄,断了他所有的生机。
按理说破碎的魂魄是没有自主权的,连自我意识和记忆都没有,就连阴差都不会费心收走,那他怎么会有拥有重生的力量呢?
雨势似乎变大了一些,夜风微动,将曼纱帐帘的缝隙撩开一些,纷乱的雨声拂送进来。
怀昭宗地处云顶山上,宗门聚合仙家阵法,长年冷云不散,故而常常下雨。
宿池听得心有点乱,他并不喜欢下雨天,尤其是在这样的黑夜当中,听觉会变得更为敏感,雨滴降落的声音犹为清晰,带给人感官上的一种冷意,就像是被霜雪凝成了寒刺,从皮肉刺进,融入骨血,使得遍体生寒。
宿池明白,自己是受到了梦魇的影响,以至于对这种寒刺入骨的感觉仍有心悸。
那日两生关决战的景象冷不丁地跳入他的脑海中。
那是一片茫茫烟霭的荒凉之地,巨大的杀气笼罩于此,形成了不容外人进入的结界。迸发的灵流不停地彼此对撞,被冲散得七零八落,本就寂凉的两生关俨然化作一片地狱之景。
地狱的这一边是遍体鳞伤的他,另一边,则是浴血而立的衡兰。
她静立于天地之间,手持一把泛着华光的长剑,冰肌玉骨,端庄明丽,宛如月下出尘仙子,额间形状玄妙的印记艳红夺目,端的是一派薄凉冷漠,大道无情。
湖色的破损袍角在风中翻飞作响,扬起的时候,像是一只张开双翅的美丽蝴蝶。
下一刻,却又翩翩飞至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冰凉的雨滴自天穹落下,在半空凝结成冰,纷纷刺入他的四肢百骸,在肺腑中扣住他的灵流,如一把水做的锁。
衡兰是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