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西宫,没有凋零的落叶,也没有枯枝树木,如诗人所云的『上阳花木不曾秋』,哪怕是深冬也一如既往地是盛景。素雪千里下,是被青霜覆蓋的梅林,长青的松柏。山涧涌出的温泉水气氤氲,暖意使得那些夏时的花焕发生机。
西宫是场沉醉的梦,这里曾是先帝与皇后居住的内院,先帝为了不让世人打搅他和妻的生活,不许外臣、命妇随意进出禁苑。帝后在此居住长达二十年之久,直到某日皇后的女儿卷入阴谋,被流放千里之外,中年皇后受刺激难产而死,不过一年先帝也随之而去,这场美梦才幻灭。
而现在做梦的人是今上,这一场梦又会如何?现在还未可知。
皇帝是先帝次子,初封雍王,在太子哥哥被废后入主东宫。先帝只有二子,为了帝国的未来,次子的皇帝从小就受着博学鸿儒的教育,先帝还专门开经筵教皇子读书,并命僧侣道士开通智慧。从他的身世便可知,他如先帝盼望的那样长成一位儒雅、精明又很有主见的青年,而我们的皇帝身负理想的同时又苛求完美,这既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
先帝在皇帝适婚年龄时,选择了一个出身勉强算贵重、相貌平平称不上好看的郭姓女子作为他的妻。少年天子待她可以说漠不关心,他理想的结发妻是位饱读诗书、容貌美丽、性格温柔的大家闺秀,显然郭氏不是他的意中人。皇帝的冷漠让长秋宫冰冻三尺之寒。
大齐的皇后除了祭祀大典、大朝会以外连皇帝影子都见不到,有时哪怕她揪住宗正卿问皇帝在哪,宗正卿也只会迫于皇帝淫威充当自己是哑巴。朝会过后,皇后又如往常捉住他问皇帝下落。
「宗正卿!大家在哪?」
「殿下,臣实在不知啊!」
皇后杏眼怒瞪他,本身精致的妆容因怒气多出的皱纹而变得黯淡。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会不知道。大齐的宗正卿——皇帝的表弟,皇帝最为信任的人,皇帝最关心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帝的行踪。
「宗正卿成日跟随大家,而我竟连皇帝的影子都见不到,不如请宗正卿带我这个皇后前去面圣。」
「啊?让外臣带皇后,有违礼制吧。」皇后目光如炬,宗正卿只能躲开她的目光。
「礼制?我堂堂皇后竟连西宫都不能随意进入。大家宁可与个倡家女天天厮混,也不愿意垂怜我。」皇后当着宗正卿掩面哭泣,她的泪水使得妆容逐渐变得狰狞。
宗正卿表情相当平淡,无宠的皇后放声大哭也引不起他的同情,相反他还觉得有些好笑,忍着笑意搪塞她。自打她做皇后,宫廷闹剧就不断,今儿吃侍女的醋,明儿打了某妃,悍妒皇后总有几出好戏。
「西宫又非禁地,皇后可自行前去,何必为难臣下。」宗正卿嘴角微动,形成近乎嘲笑的弧度。
皇后气道:「好呀,你个宗正卿,竟敢违逆皇后。」若不是在朝堂外,若不是宗正卿,她定然要打他皮开肉绽。
不等皇后发火,宗正卿就说:「宗正寺还有要事,臣先告退。」要溜之大吉,却被宦官拦下。
「宗正卿可不能敷衍了事。」皇后的侍从官将宗正卿困在原地。
宗正卿无路可逃,低头道:「臣只好遵命了。」
光天化日之下,大齐宗正卿成了皇后的俘虏,被拖着进了西宫。宗正卿丝毫不想介入帝后夫妻的事。情情爱爱本为你情我愿,何必要强求啊。
唐美人论家世、才华跟皇后都不能比,她仅有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孔。虽然宗正卿也想不明白皇帝喜欢她哪点,但她总比暴躁皇后要好得多。皇后那简直不可理喻,竟然敢公然挟持大臣。这一点上,宗正卿深深为他表哥感到无奈。
皇后挟著宗正卿就往皇帝的寝居之所西宫甘露殿而去,宗正卿好歹还庆幸一下,没把他带去唐美人居住的丽春殿就算谢天谢地了,这要是一不小心撞到什么不该不能看的东西,那就不好收场了。
「殿下要不在甘露殿外等候,先让臣探探陛下的心思。」
「嗯。」
宗正卿整理好朝服,他一身华贵的紫色,代表着他是大齐的高级官员。头上的三梁进贤冠亦尊贵非常。宗正卿通禀宦官后,过了半晌,皇帝才允他入内。
皇帝在画美人图,唐美人在旁作陪。宗正卿觉得自己打扰表哥的兴致,颇不自在。
他还没说话,皇帝就打趣一句:「皇后为难你了?」
「没有。皇后仅是要我带路。」宗正卿苦笑道。
皇帝对宦官说:「请皇后入殿。」
皇后见了皇帝就是好一阵抱怨,还不忘贬损旁边的唐美人几句,然而皇帝连亲暱都懒得表现,甚至于都没敷衍,只说了三五句就令她回宫城。宗正卿在屏风后听个热闹,并目睹皇后被皇帝的侍从带回宫城。
宗正卿的到来倒是省得皇帝召见他,当场任命总比他后面来闹好许多。皇帝摒退唐美人及一众侍从,只与宗正卿谈话。冬天的日光照入甘露殿,使得原本就不冷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