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像大婚那天绕城半周,袁姮回门只需要走出钟宅拐个弯再进诚王府,方便得很,他便不曾当回事。
诚王袁其鄂却极为重视。如今女儿婚事已成,老爷子心中大担子落了地,整日里都乐呵呵。现下三日回门,他特意安排家中办个归宁宴,将几门走动还算频繁的亲友请来,一来为表达对钟选因的看重,二来也算是巩固关系。
袁姮不爱应对这些场景,但心里清楚避不开,便还是摆开笑脸应承下来,同兄嫂一道在前厅招待半晌,才得空到父亲跟前说话。
诚王仔细讲女儿端详一番,才问:“选因待你可好?”
“挺好。”袁姮答得真诚。
“他性格沉稳,为人豁达,想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丈夫,若是有什么口角咀唔,你便学着收收性子,也服服软。但若是实在不堪,便回家来,自有父王和你兄嫂护着你!”
袁姮笑着回应:“好!我记得啦!”
诚王也跟着笑道:“傻丫头终于嫁人了,真好。以后生儿育女,也让我享受享受什么四世同堂。”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袁姮腹诽,感觉刚才还算亲昵的妇女氛围瞬时尬了下来。父亲总是这样,自顾自说一些他认为很好但袁姮毫无兴趣甚至厌恶的话题。她知道父亲无恶意,也知道这许多话题都是寻常人家爱聊的事,可她就是不喜欢。或许这次成婚让父亲误以为女儿终于不再倔强,接受了寻常女儿家该有的生活,便又将子嗣之事拿出来宣讲。
二人心思不一,只聊过两句就各自分别。袁姮出正院刚走没两步,又碰上神色犹豫的大嫂,坐下来仔细聊过,才知她想问妹妹夫妻房里那些事可还顺利。
袁姮只觉头大。
“母亲走得早,这些事只能我这个做嫂子的操心。当初说请个嬷嬷来讲你不肯,给几本这……这书,你也推拒不看,不得要领,一开始便容易受伤吃到苦头。如今……”正还啰嗦着,一抬头瞧见袁姮努力上提、提到抽搐的嘴角,顿感不妙,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道:“怎么?这事上有问题?”
袁姮扶额:“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好……”柳氏还有些不太相信,但深觉再往下问两人都要尴尬死了,便悄悄斜过眼看着自己的婢女,又往袁姮斜后方站着的悠悠那里引,示意一会将书本子塞给悠悠带回去,这才罢手。
于是整个白天袁姮都在一种时而愉快时而尴尬时而烦躁时而幸福的气氛里度过,直到返回钟宅,在屋里坐定,她才感觉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一动也不想动。
“你家大人呢?”许久不见钟选因进后院,袁姮又问了在门口值守的姑娘。
“二公子来问安,大人便去了。郡主要我们去唤吗?”
“不必,问问而已。”袁姮关上房门,想起那个面庞稚气却说话老气的钟濂。现下他已过秋闱,递补了一个低阶小官,听说钟选因有意历练这个侄子,便未曾插手定职,只是帮他在城西南买了一座小宅,如今京中也有不少人家谋划着要这位乘龙快婿。
男方功名在身、父母均离京千里、叔父乃帝后近臣,又与诚王府扯着姻亲关系,怎么看都是很不错的选择,再加上少年面目疏阔身量高挑,以后定是各位恨嫁贵女的首选。
只是,婚后又能有多大区别呢?女子吃生育之苦,打理家中上下,后头几十年也就被困住了吧。
袁姮这边想得出神,悠悠在那头忙着整理带回来的各样物品,从匣底翻出了那基本“品质很高、内容扎实”的小人书。
“郡主,这书……”
“带都带回来了,我瞅瞅。”袁姮随手抓过书,翻开一页,便瞧见两个雪白小人搂抱扭曲成一团,随即点评道:“画得也还行。”
悠悠听罢立刻凑过来,也要看。主仆俩头对头挤作一团,看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玩意,一边看还要一边交流意见,这手画得变形,还是那腿画得太长,十分开心。其实柳氏对小妹的了解还是不足。袁姮以前跟着京中世家少爷们喝酒打马,怎会不懂这些事,只是觉得钟选因身体有恙,实在不必把注意力都放在这里。
两人看着看着,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正前方烛火格外妖冶,将打在书上的光晃暗。她抬起头来,看见一张凑近了的好奇的脸。
刹那间,书被合上,从袁姮手中坠入悠悠手中,又从悠悠手中滑入木匣底部,塞东西盖盖子收进衣柜深处,两人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尽显默契。
钟选因就站在桌旁,看她俩收拾停当各做各事,忍不住想笑。
袁姮挠挠鬓角,用整理衣襟掩饰自己的尴尬,状若无事问:“钟濂来了,你怎么不去前头说话?”
“方才不小心沾了墨点在身上,来换身衣服,顺道也想问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见,见见见!”袁姮立刻回答,只希望现在能有个事让大家都暂时忘记刚才发生了什么,别说见钟家二侄,就是见二姑丈夫门房家嫂子的舅老爷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