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平日的随性不拘,他行礼正色道,“将台岭的白矢九战诀过于刚劲霸道,在习练的时候极易失其本心,轻则走火堕魔,重则爆体而亡。于是第八代祖师谱了这一曲《七弦问道》,以两人对奏、一问一答的形式来演奏。《七弦问道》曲调雅畅清逸,质朴平实,又不失庄严肃穆,能化戾气为柔和,令人心静如水,因而能够助心绪不宁者找回道心。”
苏文英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么你能否为大家弹奏一曲?”
若瑜没有立即应答,与刚刚的从容不迫截然相反,他反而微蹙双眉看向了若璃,像是有什么事很难办的样子。
听了若瑜的解释,众人都觉得这曲《七弦问道》对于将台岭门下弟子而言是必修曲目,弹奏一曲再简单不过。见若瑜迟疑,便随他的目光一同看向若璃。
若璃见状,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朝若瑜点点头。
若瑜:“是。”
两人走到苏文英两旁的琴桌,施咒从乾坤囊中取出了自己的瑶琴。修仙之人,佩剑不离身,视为礼仪。而对将台岭弟子而言,琴也是不得离身的,一般收于腰间配戴的乾坤囊中。
“都是伏羲式!”座下学子开始议论起来,这场面他们没见过,放在千年来的将台岭的历史中也不多见。
将台岭立派依旧沿袭军中纪律,等级分明,小到服饰穿戴,大到门中权限,都按等级规定好。虽规定佩剑配琴,琴的样式却不是能够随意选择的,尤其是伏羲式瑶琴。
能拥有伏羲式瑶琴的只会是两个身份,一个是拥有凤栖梧的将台岭尊主,另一个则是未来将要继任尊位的少主。
就连苏文英也在看到两把伏羲式瑶琴时惊住一瞬,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对若瑜若璃说道:“准备好便开始吧。”
若瑜看向若璃,点了点头,开始演奏引子《落神问怀》。整段引子采用清亮明晰的泛音演奏,平静而内敛。若璃则是以按音应合与荡吟的手法弹奏,节奏炽烈,情绪铿锵激昂,奏的是第一段《剑酒狂生》。
然后两人进入合奏的高潮,时而若璃停止抚琴,似是聆听仙人教诲;时而若瑜凝音不发,似是放任若璃直抒胸臆;时而两人同奏,那便是双方在做思想交流与激辩。
琴声叮咚,待进入第十五段便是全曲的结束部分《仙人扶顶》。只闻琴音和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犹如琴音渐渐远去,最终不可闻……曲终。
苏文英轻言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甚好,小小年纪便很有琴学世家的风范。”
若瑜若璃躬身行礼道:“德薄才疏,承蒙吟怀先生谬赞。”
苏文英:“你们几岁学琴?这两床琴也很是罕见,能否为大家介绍一番?”
若瑜:“三岁启蒙便开始学琴,万泉松风便是那时父亲传我的。”
若璃:“五岁入将台岭开始学琴,承蒙师尊厚爱,赠我这床枯木吟春。”
两位骄矜少年在显露天资的那一刻,便被欧承铭内定为将台岭的少主,全当他的接班人来培养。
苏文英点点头,示意两人下去坐好。可刚转身,若璃便叹气出声,倒像是突获大赦一般。若瑜则是抱着万泉松风,笑着拍拍若璃的肩,似是鼓励与肯定。
“听完《七弦问道》,哪怕不精通音律之人想必也知道这曲子清心效果显著,却要求演奏者有极高琴艺水平,非从小学习瑶琴之人而不可弹奏,并且要求奏曲的两人极有默契。”
“他们既不能干扰对方,也不能被对方干扰,还要在关键的地方凝音不发,在恰当的时机又重新切入演奏。哪怕将台岭不是避世仙门,大方地将这曲谱公之于众,怕也难同时寻到两人弹奏这一曲。今日,你我有幸,得听元锋仙尊座下亲传弟子演奏。”
苏文英看向苏沂,“沂儿,你来为大家谱一曲《普庵咒》。大家好好感受一下两个曲子的差异。”
苏沂起身拱手道:“是,姑母。”
苏沂坐在先前若璃抚琴的那张琴桌,召出了乾坤囊中的孤桐秋啸。那是一床桐木仲尼式瑶琴,外观简洁而线条流畅,观感含蓄大方而沉稳,是一床与苏沂气质十分相配的瑶琴。
《普庵咒》乐起,节奏平稳。苏沂使用较多的撮音,渲染起古刹闻禅的气氛。
聆听着这庄严而肃穆的琴音,心中便能够感觉到一股安定的力量,似是晚风拂柳,不由得随着琴音渐渐收起浮躁涣散的心神。
曲终,苏沂看向若璃。原本垂眸沉思的若璃,注意到他投来的目光,抬头与苏沂目光相接,倒有些看不懂苏沂是为何意。
这对视持续了好一会儿,久到在座的都注意到这两人四目相对又不知何意。直到苏文英开口,苏沂才收回目光,起身回座,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举为何。
因为两曲清心曲奏罢,他依旧心神不定,根本平复不了这些日子来心中掀起的骇浪!那股心绪如野草般疯长,烈焰烧不尽,连根拔起却长得比先前还要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