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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并非世代为官,日子混到父亲这一代,才稍微有点起色,所以他一直期待着娘亲能生一个大胖小子,子承父业。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做个春秋大梦,娘亲便诞下了阿姐与我。
父亲也纳过妾,只是后来竟再生不出一个孩子。
他的怒火于是向我们而来,我想儿时记忆中所有的痛苦,大抵都归功于他。
这样的黑暗,直到阿姐嫁给陈胤贺之后,才有了转变。
一朝继位,她成了当朝最尊贵的皇后娘娘,因为这样的身份,父亲逐渐有了人脉与底气,在朝野混得风生水起。
阿姐尚在世的时候,父亲不敢对我怎么样,顶多烦躁时指着我的头嫌弃道:“你能不能学学瑾儿,我都不求别的,你能有她一半争气我就知足了。”
阿姐一死,父亲失去了靠山,朝野中被他得罪过的人蠢蠢欲动,尽想着法子给他使绊儿。他每日狼狈下朝后,宛如脱缰的野马,喝很多的酒,醉了之后的头件事,便是对我拳打脚踢,丝毫不留情面。
他破口大骂我无德无才,明明到了年岁,却迟迟没有人上门求取,不说达官显赫,就连个闲散王爷都看不上我,以后还能嫁给什么金龟婿,倒不如花个千百两银子将我送去青楼带来的收成更多。
娘亲心疼我,却不敢说什么,因为父亲会连同她一起打骂,她就只能在父亲睡下以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替我的伤口上药。
她说她无能,对不起我,现在每天吃斋念佛,只求能为我寻个好人家。
我想应该是我没用,从前是阿姐护着我们娘俩,如今阿姐走了,我却谁都护不住。
父亲乐呵呵地扶起跪在地上的我,慈祥得像个我不认识的老人,让我觉得反胃。
“瞳儿,为父很是欣慰,皇上现在叫你入宫,必定是对你有所求,你快些收整收整,即刻前去,记得为父亲美言几句啊。”
他破天荒命娘亲为我准备一套新衣,并叫人替我梳妆打扮。
我瞅着铜镜里的自己画着淡淡的妆,竟也看出几分人气来,总是凌乱不堪的头发梳成花苞状,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走动时下摆如同开出一朵明艳的花儿。
我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已许久不曾穿过这样明艳的色彩。
4
看着陈胤贺温柔得不像话的目光,我差一点便要应答,但很快,一种讽刺的心情像洪水一般涌入,狠狠压过了心底的感性。
我面上没有表情,手心却紧紧在袖子下握成了拳,指甲刺激体肤的痛感,让我那颗炽热的心脏冷却下来。
我用不带温度的视线注视着他,问:“凭什么?”
“凭你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肆意糟践别人的真心吗?”我死死地掐着自己,强迫过去那些被深藏的感情不要外溢出来,假装听不见心里的自己在说“不要,不要······”
我固执地,一字一句地问他:“你爱我吗?”
陈胤贺身体一僵,却没有收手。
那一瞬间,我好像能听到两人呼吸交缠的声音,明明相隔那么远,却又那么清晰。
拼命想要一个答复,他却没有回答,甚至连张口的意思都没有,我突然就明了了,来不及抓住,身上的力气一下子全部泄走了。
我突然笑出声,笑得眼眶都红了,再也不管那些狗屁礼法,厉声质问他:“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一场闹剧偏偏带走了两个人的心,轻描淡写一句‘小姑娘’浑然不觉,我好不容易死守内心,发誓做好一个安分守己的旁观者,却被你一句话把所有情感硬生生挖出来,血淋淋地重新摆在面前要我直视,让之前所有努力全部白费。”
笑得够呛,把我肚子都笑疼了,捂着小腹,嘴却没有停下。
“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你从始至终就没有爱过我,却要我对你的感情永远无法忘却,陈胤贺,你把我当作了什么?是阿姐的替身,还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野狗?”
我说得无知无觉,竟没发现眼前已是泪意朦胧,我看不清一切,看不见陈胤贺的表情,自然没避开他从头上滑下来的手。
他宽厚的手指几尽缠绵地抹着我的眼角,但源源不断的泪水让他根本来不及擦干净,就有新的泪珠落在手上,如此往复,却不见好转。
终于,他长叹一口气。
下一秒,我被毫无征兆地拉进他的怀里,面庞埋在他的胸膛,泪液顷刻打湿他的前襟,他的力气很大,叫我根本无法挣脱。
我感受到脸边微弱的震动,听见陈胤贺清晰的话语从上方传来,一字一句,叫人心痛。
他说:“对不起,我从来就不知道,你喜欢我。”
“那时我的眼里只有瑾儿,从未流露半点目光给别人,也始终没能察觉你的心意,让你饱受折磨这么些年,我郑重地,同你说声抱歉。”
他缓慢地抚摸着我的发,从上至下,像给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