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沅继衡便坐着公府的马车去了学肆,距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沅继衡就看到了她的那几位‘同窗好友’结伴迎面而来。
为首的身着靛蓝色织锦衣袍的小年轻看着沅继衡朝着她们走来,忍不住对着身后那群跟班大声嘲笑起来:“呦呵,瞧瞧这是谁呀?这不是沅五娘子嘛,今儿个怎么有空到书肆来了?”
她之所以敢这么对待荣伯公府的五小姐,正是因为沅家式微,加之沅钟衡行事狠戾,荣伯公府的风头名声在朝野一落千丈。再者说沅继衡在沅家也不受宠爱,即便她真的把人欺负狠了,料那沅继衡也不敢跟家里告状。
“诶我说,之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来学堂的?啊?是你吗?还是你?哈哈哈哈哈!”周围一群跟班都跟着起哄,存了心要沅继衡难堪。
沅继衡紧抿着唇,双拳攥的紧紧的,再如何她如今也只是个年仅九岁的孩童,被这群人团团围着嘲笑,她眼中已经蓄满了泪,但仍坚持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哈哈哈哈!要哭咯,哭包要哭喽——”
沅继衡看着她们一个个那得意忘形的模样,只觉得可憎。“你们先前辱骂我三姐,说她是皇上的走狗,逮谁咬谁。你们私下议论皇上,辱骂朝廷命官,是犯了妄议朝政、不敬君主的大罪,我已经把这件事跟母亲说了,一旦她给皇上上密折回禀此事,你们的母亲就会落个教子不严的大罪。”沅继衡没有说出口的是,即便她三姐真的是皇帝的走狗,那也是来追他们这帮恶鬼的债的走狗,她以后也会像三姐一样,狠狠的盯着这群人还有她们的家人。
“你,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小年轻有被沅继衡的话吓到,不敬皇上的大罪要是被坐实了,她们可就要遭殃了。“大家别听她瞎说,她说的这些话我们可从来没有说过!我们不认。”
“对,我们没说过,我们不认。”
“你们说没说过这话,做没做过这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沅继衡静静地看着围了她一圈的人,“以后你们胆敢还辱骂朝廷命官,我就叫母亲参你们一本,皇上怪罪下来,那也是你们母亲教子无方,以后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你!”小年轻一噎,嚣张的气焰有些弱了,撂下一句狠话就带着跟班们扬长而去,“哼,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大门一侧的连廊上一双眼睛目睹了全程,看着沅继衡远去的背影思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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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端坐在公案后的季鸾递给沅钟衡一封信笺,沅钟衡快走两步接过信封,还未拆封查看便听季鸾道:“前些日子云州内卫传来消息说发现废太女残部活动的踪迹,皇上命我等将其一网打尽秘密除掉,最要紧的是要拿到废太女联络朝中大臣的那份名单。”
名单?沅钟衡不解地望向季鸾:“大人,那这名单上的人是否也……”季鸾摇了摇头,只道:“你只管听命行事,至于旁的……不要多事。此去云州务必小心行事,切不可操之过急打草惊蛇。你要知道,皇上将此事交由你办理是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要让皇上失望。”
“卑职明白。”季鸾又多看了一眼沅钟衡,琢磨了一阵还是开口道:“钟衡,陛下对废太女结党营私一事十分在意,你可莫要重蹈覆辙。”季鸾言尽于此,其他的就要看她的悟性了。
从前朝至今,朝廷可以说是积弊如山,吏治败坏尤甚。官官相护,联成朋党,一动百动,一惊百惊。皇帝最痛恨的就是结党营私,什么“同窗”“同乡”“同科”的更遭皇帝忌讳。再加上废太女拉帮结派,结党谋私乱政,几近逼宫,朋党二字几乎是皇帝逆鳞,实属心腹大患,沾之即死。
沅钟衡近前一步,为季鸾换了盏茶,恭敬道:“还望大人指点。”
“皇上对你上次游园诗会一事已心存芥蒂,你同翰林院的那些个清流们搅合在一起作何?”季鸾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孔雀爱羽,虎豹爱爪’,你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你记住,你是皇上的内卫,做好你分内之事皇上自然不会亏待你。”
沅钟衡俯身跪下,磕了一头:“多谢大人提点,钟衡记住了。”
季鸾点了点头,“你收拾一番即刻动身吧,走去早回。”沅钟衡应声告退。
深宫肃穆,几只乌鸦盘旋在宫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宫廷,嘎嘎的聒噪声回荡在宫街巷道中久久不散,无端让人发寒。
沅钟衡端跪在紫宸殿正门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皇帝却迟迟未宣其进殿。
酉时三刻,宫阶的禁军都已经换了一拨了,李全盛才姗姗来迟:“诶呦——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沅大人跪在这儿这么久怎么也没人来通禀一声……”李全盛给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把沅大人扶起来,跪坏了身子耽误了差使你们担待得起吗?!”两个小太监殷勤地附和了一声,赶忙扶沅钟衡起身。
沅钟衡跪的时间太久,膝盖骨都有些发麻发痛了,猛地一起身竟觉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