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便离世,皇帝守着发妻棺椁不让葬入陵寝,弄得文武百官纷纷上书劝谏。
然而皇帝仍不肯罢休,直至陈书柔进宫劝了两句,才得见效果。宣嘉帝明白陈书柔在皇后心中分量,说的话自然也比群臣管用那么一点点,那执迷不悟的皇帝陛下这才勉强点头同意下葬。
只是那日天气阴沉,等陈书柔想出宫之时,天已飘起细雨。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恐怕撑不到回府。
得了太后应允,她便在皇宫暂住一宿,派人捎了口信回将军府,让嬷嬷们照顾好年幼的儿子温寂言,别令他担忧。
那夜雨下得极深,雷声轰鸣整晚,温寂言瞅着窗外心中阵阵不安,他不知这心慌从何而来,只是莫名难眠,心中总是挂念母亲。
这种心慌持续整宿,独自听着雷雨大作声,他没睡着,次日一早便吵着要进宫找娘亲。
进了宫,仍不见母亲身影。
宫女太监们也慌了神,将军夫人昨夜分明宿在绛梅轩,怎么榻上空空不说,甚至连棉被都整整齐齐,一丝睡过人的痕迹都没有。
莫不成是闹了鬼?
温寂言的心慌愈来愈烈,他推开周遭六神无主的宫女太监们,自己大喊大闹地冲出寝殿围着满皇宫寻人。
但凡有人的宫殿都被他问了个遍,甚至连冷宫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仍旧不见他的母亲。
宫道路面潮湿阴暗,泥泞飞溅脚畔,年幼的少年沿途不停地呼喊着自己母亲,祈祷着只是母亲在跟他玩捉迷藏。
“别躲了——”他嗓音已然沙哑。
皇宫太大了,除去住人的宫殿,闲置的宫殿也有不少,不论他怎么呼喊,都无人回应。
宫女太监们都说将军夫人并未出宫,那他的母亲必然还在皇宫某个角落。
他咬紧牙继续找,一间两间……没有没有……全部都没有。
宫道长长没有尽头。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就在他筋疲力尽之际,脚步不知何时来到了御花园当中,经过一场寒冷的冬雨,花草枯败不少,因雨急之故,连冬日里开得最盛的红梅都被摧残,花瓣零落满园。
眼下他无心怜惜花草,垂着头迈上桥,满脑子都是他的母亲最有可能去哪儿?怎么会无故消失?
“啪嗒——”
一尾黑鱼从水池里跳出,砸在少年人脚边,染红了他的衣摆。
那条鱼身为黑色,鳞片水珠上却满是鲜血。
这鱼没受伤,这血明显不是它的。
少年温寂言大惊,扭头看向御花园池塘,入眼却是一片血色。
满池鲜红,刺得人眼睛生疼。
浓烈刺鼻的气味从池子里升起。
有小太监尖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年幼的温寂言仿佛被钉在原地,周围一切声响都消失殆尽。
他的目光紧紧盯在水面之上。
在赤色池水面上,漂浮着一枚梅花香囊,与他母亲陈书柔昨日戴进宫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轰隆——”雷声大震。
温寂言躺在榻上,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经年的噩梦。
每逢雷雨天,他都会梦回母亲死去的那一日,御花园池,血红色满眼,窒息得快要喘不过气。
屋外一声声的闷雷仿佛要把他吞噬。
他紧闭双眼,试图催眠自己,让自己不再陷入陈年梦魇。
“轰——”又一声雷鸣划破天际。
往常雷雨难眠之时,他都会起身去毓木园小亭中独自盯一夜的梅花,而今他身边多了一人,便没有独自出门。
原以为挨一挨便能过去,看来是他太过乐观。
温寂言默默叹一口气,轻手掀开锦被一角,正打算起身时,蓦地发觉身旁鼓鼓囊囊的被子有点抖。
一座小小的山丘,正随着雷声一缩一缩的。
他伸手一探,是黎婉正缩在窝里打颤。外面继续轰鸣个不停,这么大的雷声,被吵醒也是常事。
是在害怕吗?抖得这般厉害。
他正要开口安抚,窗外忽然划过一道迅疾闪电,半道极亮的光芒照亮了大半个屋子。这时黎婉恰巧撑起身子,使人将她脸上胆怯看得清清楚楚。
少女眼睛水盈盈地浮着一层雾气。
她往温寂言身边凑近了些,淡淡的甜香萦绕鼻尖。
害怕雷声的少女颤颤巍巍把双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用力捂住温寂言的双耳,她开口声音很小,可是温寂言听见了。
她说:“子鹤,别听。”
那一瞬间,心跳与雷声同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