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忧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
她睁开眼,已是鸡鸣破晓,阳光落在院中,春海棠摇摇欲坠散下的花瓣打落在草叶上,婢女柳青青一路小跑到草棚,怀中抱着白瓷兔子,急切道:“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李无忧正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没有回话,她满脑子都是天香楼着火,那少年挥之不去的笑意,柳青青有些担忧,她咬了咬薄唇,放下白瓷兔子,盛了盆清水,打湿帕子,关切问道:“小姐这几日你一直盯着这批御瓷,睡不好吃不好,要是让大人和夫人知道,又得关半月不让出府。”
柳青青拿着帕子擦去李无忧脸上的泥灰,井水的凉意让她头脑清醒回神,等她反应过来,接过帕子,把手上的泥垢擦掉,“就是做了虎头蛇尾的噩梦,应是最近累着了,回头切我舅舅珍藏的人参两个须,补一补就好了。”
她自问着,这哪里是噩梦,简直是她平生第二次见遭大难。
她与当场靖远侯从未谋面更无相识,居然还梦到英安王起兵造反,这似乎让人无法信服。
天下皆知这英安王乃是先帝七子,封地在幽州,而幽州的兵权从未在大权假手于他人,国库空虚之时,他也是慷慨解囊,为君分忧,皇上倒也从未将他当成气候,可他要反,嘉景帝根基未稳,他为何不是迟迟不动?那不成这其中还有隐情?
上京的达官贵人与她少有牵扯,姓氏名谁她也道不出一二,不过禁军指挥使裴庭之她从前在御窑厂见过几面,他是奉命来去烧制好的青玉瓷,眉锋厚眼,模样倒是与......裴寂眉宇间有几分相像。
而裴寂和裴庭之......
他们两人应是兄弟,可为何会有胯下之辱这出事?
思来想去头愈发疼,她恼的拍了拍胡思乱想的脑瓜子,大抵是这几日不分昼夜,烧制这批朝廷再催的瓷器,累到胡思乱想了。
至于八竿子都够不着的靖远侯谢思空,那就更不会有可能。
她家在儋州离上京千里,决计不会与谢思空多有牵扯,况且人家是两代忠军之将,谢老侯爷威名赫赫征战大半生把入侵北梁的草原人撵出边境,而他独子谢将军,英年早逝,谢家也就剩下谢思空这单薄血脉,从上京传开名声多是些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又或是听曲儿醉卧红楼空穴走风的明堂,名声大,传的开些罢了。
说起她自个儿,生的富贵命,却无富贵福。
舅舅在儋州做知府数载,又抽身乏术管着御窑厂烧制的皇家所需瓷器。她父亲是嘉景帝的亲兄弟武安王,而母亲则是一场春日宴凑成的缘分,故而再未纳妾,夫妇和睦,生了李无忧以后,母亲又有了身子,只是母亲生产那日,王府大火,下人在房内不醒,而她的父亲顶着冲天的大火,拼着羸弱的身子冲入火中,给她裹上打湿的褥子被塌陷的梁柱压下,他忍着火烧的痛,把李无忧护在怀中,安慰她没事,他扯坏了嗓子,母亲悲痛的惨叫消匿在火海中。
丧父丧母对一个孩子来说,早已是浮萍一盏,她绝望的求救,身上的梁木压的她动弹不得,只能活生生等着死。过了很久,一双文人儒雅修长的手沾满血污泥垢,他扒开残瓦碎片从废墟中把李无忧救出,她的舅舅顾纪允不听调令擅自回京,因管皇家之事贬到千里之外的儋州,在走前执意带走李无忧,皇上不允她出京,可整个上京传开这位武安王府的风言风语,最后皇帝无奈,还是默许顾纪允带走李无忧。
养在儋州后,李无忧学了规矩,见着舅舅愁容不展,常跟着舅母谭婉来御窑厂帮着制瓷,烧制,检瓷。而她早已学会着知礼,识时务,做一个让人敬之尊之的闺秀,谭婉常说遇良人先成家,遇贵人而自立①,既然能做出些明堂,何须拘泥于后宅。
她想过未来,若是来日都遇不着,那她便做儋州第一女瓷器师,再开几家民窑,开启她的制瓷致富路,赚很多钱,养舅舅舅母,一眼到头的安稳日子,也是她的半生目标。
于是她就废寝忘食的琢磨定窑,这一待便是数日,只是眼下这批定窑怕是要功亏一篑了,她拿起白瓷兔子落在手中温润如玉的手感令人爱不释手,可置于阳光,晶莹剔透的白瓷出现隐隐的浅丝龟裂,同柳青青道:“这批瓷器都是如此吗?”
听到这话,柳青青杏眼微红,帮着李无忧系好攀膊,边走边担忧道:“昨日从炉中取出,出窑后放了三个时辰,这瓷器不是裂了就是花了,还有几个起了泡。”
李无忧仔细听着,院中的春海棠挡住她眼下的路,她拨花枝小心挪开,晶莹的水珠飞溅到胳膊上,淡淡的清凉令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烧窑房内,四位瓷器师父顶着被火燎红的脸,粗糙的双手小心捧着白瓷,越看眉头越紧,角落烧火的小童栽着头,将醒未醒,又胆怯的垂着脑袋,门帘掀开,小童被吹醒不少,见到姗姗来迟的李无忧,他怯退半步,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等着责怪。
五位瓷器师父正愁眉不展,见李无忧进来,男师傅尤三忙不迭的递上手里的瓷瓶,厉声道:“昨夜出窑,这瓷器散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