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越发好奇。
“送的?”
谁会这么好心,把这种能勾得孩子他爹吃饭睡觉都惦记着的话本子白送呀?
“就是那个马粪纸小书册么?”
龚先生点点头。
“正是呢!虽说送给我的是一双少年少女,但他们应该是那位先生家里的小辈。”
他说着又夹了一大筷子菜吃下,目光抬头望向天边,露出向往之色。
“大约也是存着投石问路的意思,若是这本能说得好,以后怕不是还有更好的呢!”
毕竟,那日的楼家小娘子,手里可是有两本小册子来着,只挑了一本给他,另外一本里头写的是什么呢?
而且对方既然说送就送,那必然是手上还有更多的话本子,不然又怎么会三言两语就赠与他这素不相识的人?
妇人也跟着欢喜起来,将盘中剩下不多的鸡蛋都拨给丈夫。
“他爹,那你快吃,吃完了好早些弄完这新话本子。”
她家里一女一儿。
女儿早就出嫁,儿子也已经娶亲,还生了个孙子。
小孙子聪慧得很,如今已经开始识字。
如今的大魏朝,虽然说书先生的地位并不算太低,属于三教九流中的中九流。
她家的小孙子,自然也是能读书科举的。
只是老龚在长兴县城里算唯二的说书先生,又说了几十年的书,在城中小有名气,城中识得老龚的人极多。
当初他家儿子七八岁想送去学堂读书认字的时候,就有许多人打趣,说些浑话,最后那不争气的小子无心向学,索性回来继承家业,也跟着老龚学说书。
也是怪了,她儿子小龚倒是比老龚在说书上头更有些天份。
老龚说他二十岁上场说书时,那可是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的。
可小龚呢,十六岁就敢学着亲爹上场来上一段。
虽说也会忘词儿,可小龚就有那个笑嘻嘻地再把故事给圆回来的本事。
也是因此,小龚觉得在长兴县城的茶馆子就那么几家,说书的就有两个,若再加上他那就是三个,说得还都是差不多的话本子。
这才能挣几个茶钱?
倒不如他趁年轻去外头闯上一闯了。
算来小龚去栖云城讨生活也有六七年了,居然混得还算不差,就连媳妇,都是在那边讨的。
她小孙子今年五岁,之前已经跟着大人学着认了些字,开春时儿子写信来,说是已经给小孙子寻到了私塾,小孙子在里头念书倒也安生。
毕竟,那栖云城又不像长兴县城这样的小地方,里头不知道有几十上百的说书先生,就算小龚在一个坊市讨生活,也不妨碍小孙子去另一个坊市进学读书的。
但进学读书,那可是花钱如流水的。
他们两个老的,自然是要趁着还能挣得动的时候,多给孙子孙女攒些家底了。
龚先生望着自己碗中又多起来的饭菜,不由无奈笑了。
“你这婆娘啊!”
五日后的上午,龚太太将屋里收拾了一遍,又把灶房擦试了一回。
又拿起扫帚,将小院子里角角落落之处,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只是有些心神不属,时不时地就要忍不住朝外头望上一望。
就听到大门外有人喊了句。
“龚家嫂子,听说北市那头有人运了些甜梨子来卖,你可要同我一道去买些来?”
听着声音,是住在巷头的胡家太太。
狗耳巷头胡家太太同她差不多年纪,都嫁到这条巷子上二十多年了。
胡家的当家人是个画师,有些技艺在身,却也不是多出众的,因此胡家龚家两家家境都相差不多,两家的妇人脾性相投,时常往来,有时聚在一处做些家常点心,或是同坐炕上絮绵缝被,又常相约去逛坊市,闲聊些家常里短,交换些各路消息。
龚太太应了声,便去自己的妆台匣子里,摸了一小块碎银和一串大钱,寻了个提篮,出门与胡家太太会合。
甜梨子煮水,润喉入肺,龚太太体恤自家当家的说书辛苦,因此只要是遇上了好梨子,那少不了要买上一些回来的。
二人边走边聊,胡太太仍如往常般,拿巷子里东家西家的事来说。
龚太太虽然嘴上应着,却还是有些心神不定。
等去了北市,胡太太不但买了梨子,又挑了些丝线绒线和几块布头。
龚太太却是只买了七八只梨子,外加一小罐子蜂蜜。
胡太太只觉得奇怪。
“龚家嫂子,你今儿怎么了?像是有什么心事?”
龚太太咳了一声,“嗨,让你瞧出来了?”
“我家老龚今日在那清风茶馆里,要说新本子,也不知道客人们乐不乐意听,我想着想着就悬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