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来的晚,这会儿已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分。杨缳透过破碎的窗纸向外看去,只见已升起数道炊烟,村里人家开始烧灶了。
趁着天色尚明,杨缳急忙拿帕子紧紧裹住湿发,跑到灶间做起饭来。
今天是哥哥归家的喜日子,她拿出珍藏的黄油炕了一筐松松软软的饼子,又烧了锅汤。菜蔬金贵,叔父以往从不轻易让她烹,怕炒坏了,这会便只能等他洗完澡过来张罗。
杨濉早一步洗好出来,见她已经炕好了饼子,吩咐道:“虹蜺,找张干净帕子包上几个,待会儿随我给老何叔送去。”
“诶。”杨缳答应道。
这都是老规矩了。
老何叔是黄天荡的里正,为人还算和善公正。杨濉不在家的日子里,全靠他照拂杨家这一老一小。因此但凡杨濉归家,总会包些东西孝敬孝敬他,或几两烟丝,或几张面饼,东西不多,但总是份心意。
老何叔很是受用。每遇农忙时节,他便会遣自家子弟前来帮忙,碰上杨缳去邻村上学,他也会让小孙女用牛车载她一程。
老何叔的小孙女名叫何秀招,是杨缳的同窗,很是刻苦好学。杨缳随哥哥到她家中送饼子时,她还在捧着书苦读。见杨缳来,她只是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书,便继续埋头读起来。
老何叔见状,无奈道:“这孩子,同学来了也不知起身招待一下,一天到晚就知道捧着本书读,都读痴了,难不成还真想考个女秀才?”
“岂止女秀才,以秀秀的才能,至少也得是个女进士!”杨缳笑眯眯地说道。
她是真心钦佩何秀招,也是真心喜欢她。所有同窗里,只有她是在用心读书的。
“哟呵,好大的口气!初生牛犊不怕虎哇,这话都能说出口。”老何叔笑着指了指杨濉“问问你家杨秀才,他敢不敢立下这种狂言?”
杨濉笑着摇了摇头,道:“秀秀自是比我强的。”
从老何叔家回来后,一家人围着桌子有说有笑地饱餐一顿。叔父用猪油炒了泡发的豆芽,吃起来很是清香爽口,是杨缳最爱的一道菜。
饭毕,杨濉拉着她考校起学问。
这也是老规矩了。
杨濉问一句,杨缳便答一句,一来一往看着和谐极了。
见杨缳对答如流,杨濉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试探着赞道:“几日不见,虹蜺的学问又长进了。如此下来,他年蟾宫折桂亦指日可待。”
杨缳嘻嘻一笑,扯着哥哥的衣袖说道:“哥哥少揶揄我了,我可没有秀秀那么大的志向,只要能跟哥哥一样考上秀才我就心满意足了。”
杨濉听她这样说,面色不变,却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温声道:“猜猜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放进了杨缳手心。
杨缳捏了捏,感觉光滑无比,且窄窄的,长长的,像布条一样。
“红带子!”
杨缳扒开杨濉的手一看,果见一抹鲜艳的红正柔顺地摊在掌心里。
“还是缎面的!”杨缳开心极了,一下子扑进杨濉怀中“多谢哥哥!”
杨濉笑着回抱住她。
杨曙见了,在一旁笑道:“咱大业呀,就没有哪个小女娃不爱红带子的。哪怕买不到缎面的,也要用红绒布自个儿做一条。濉哥儿,你这礼物可算送到虹蜺心坎里了。”
杨缳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红带子,有两条。
她思索片刻,抬起头与杨濉商量道:“等明天上学,我想分给秀秀一条,她那么爱读书,一定也喜欢。”
“好。”杨濉脸上笑意不减。
“那咱们黄天荡可要出两个小女官喽。”杨曙打趣道,“虹蜺,这红带子可是女官的专属发饰,长大了再用可是要杀头的。你赶快趁年纪小多带几天,过把瘾,不然长大了再想用它可就用不成咯。”
“谁说的?只要我能考中进士,当上女官,长大了也一样能用。”杨缳不服气道。
什么考上秀才就心满意足的话,此刻在红带子的引诱下早已被她抛之脑后。
“行,这话可是你说的。”杨曙与杨濉相视一笑,道,“阿叔我和你哥哥可就等你高中进士那天了。”
“好。”杨缳握着掌心里的红带子,满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