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昀国,嘉绍二十年,初春。
街巷人稀,风卷烟尘。
今年暖春到底是来的比去年迟。
唯有墙边高姓门府的采购婢女凑在一起,叽喳喃语着主子。
“今儿个三皇子办了春田赛马,蒋世子和宋小将军都去了,估计宋家二千金也会去吧。”
“往年不都是她与那些贵人比试,如今都及笄了马上都能出嫁,还不趁着春光大好放纵几分?”
“人家自幼便与蒋世子订了娃娃亲,宋将军那么宝贝二千金,八成还得再留两年。”
“……”
“当心!”
马蹄声疾,打破窃窃私语,当街一行鲜衣怒马,打头的便是几人口中那位,宋家的二小姐。
身后地位不同的公子哥儿,除开几个无心抢位的,尽数都紧追其后欲要超身,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她给挡了回去。
电光火石之瞬,宋颐和回眸,挑衅般扬了扬嘴角——
却见三殿下裴澈居于最后。
去年秋猎,野林忽然闯进一虎,被发现时已经咬死皇后宫中的一位嬷嬷。
众人皆不敢动,唯有裴澈刚听闻消息,便从猎场的另一边赶来,最终独力弑虎。
那时,他的速度比同时赶来的皇子,快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所以如今比试,这人多少是过于放水了些。
思绪飘的远,宋颐和速度也慢下来,直到身旁一抹黛色冲上前,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是裴澈。
方才还身处队伍最末的人,早不知何时轻松过了那群公子少爷,现如今正和宋颐和并驾齐驱。
借着时机,她肆意地打量着对方,须臾后,只觉这人身上意外出现了淡然情绪……
和富于攻击性眼神的割裂统一。
“曾听闻宋小姐体弱多病,如今一见才发现,市井相传不可轻信。”
“小女也听旁人言,三皇子心狠手辣,今个儿倒觉得三殿下好相处得很。”
“旁人都怕,你不怕?”
裴澈说得轻而缓,几近算得上循循善诱,眼神却依旧盯着她看,仿佛搭弓待兔的猎人。
“为何要怕?”宋颐和语调平静无波,唯有几分不解。
“因为……”裴澈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并非你所想的好人。”
“只不过是心狠手辣的法子,从未对宋小姐所施罢了。”
……
今日赛马,是宋颐和翘了一日课业才成的。
她同裴澈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那群少爷公子,眼见着过去半个时辰。
裴澈见她着急,随口提了句切磋,没想到对方倒也没客气,爽快地应了。
“若是三殿下代表皇室,落后可会被讥讽不如闺中女子?”
话音未落,宋颐和略带得意的笑微微颔首示意,随后在下一秒便马蹄踩沙,扬长而去。
初春碧空如洗,清风缕缕。宋颐和自觉骑得快,视线两侧的草木接连不断的向后移,然而蓦然间,余光瞥见一抹黛色。
不消片刻,裴澈追上来了。
而互不相让的衣袖凌乱之间,宋颐和就这么,望进了他那双会令人着魔的桃花眼。
“宋小姐,承让。”
“若是堂堂镇国将军的二千金,落得个最后的名次,怕是会被旁人取笑几分罢。”他又道。
宋颐和没接话,毕竟他超她马匹是事实,虽然言辞更为风凉,最烦的是——
她追不上他。
直至只剩她单薄的马蹄声悠扬于山间,宋颐和才发觉,原本超她几十米远的裴澈,竟然停了下来,正回头看她。
勒了勒马绳,她命令马匹缓缓徐行。
“三殿下怎不继续了?”
“次,是恐折了南猛将军的面子;而主,是为了宋小姐。”
裴澈言语并不明晰,宋颐和却恰好向不远处望了望。
前路仅有一马宽的小路可行,旁边便是万丈深崖,山路杂草乱生,稍不留神就人马一并翻至谷底。
不过宋颐和打小就爱舞刀弄枪,也精通骑射,这点险途于她而言,着实算不了什么。
“多谢,但还请三殿下莫要轻看于我。”笑着重新踏上前路,宋颐和顺利过了那段崎路跃入林间。
而裴澈勾着唇角,看那一抹鹅黄衣在视线里摆动,只不紧不慢地缀在她身后。
稍稍侧眸,宋颐和见这人依旧控制速度,保持与她相隔几米距离,只觉得这人性子真有几分古怪。
毕竟要比也是他,要让的是他,男子的心思着实难猜。
正午时,他们一同到了山顶。
阳光刺眼,宋颐和的衣袖勉强遮过大半阳光,而裴澈懒散地折下一枝迎春,视线慢慢回转,直至逆光,眼里只剩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