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一场雨,一夜过去,空气中至今还弥漫着一股湿意,悬浮着比雾还小的水滴。
武士源博雅就是在这天拜访了安倍晴明。从大内出来以后,他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土御门小路。他的心中徘徊着数不尽的疑问,以至于那张平和的相貌里平添了几分心事重重。
武士源博雅向来是不大会掩饰情绪的,心中所想总是会呈现在脸上,或许也正是如此,才会和安倍晴明成为朋友吧。
心事重重的源博雅跨过了戾桥,无视了那桥下探出头的美艳桥姬,直奔着安倍晴明的宅邸。许是过于慌乱,没留意脚下的石子,险些被绊倒,看着他如此笨拙的模样,桥姬不禁捂嘴偷笑了会儿,很快便又沉下了身。
“晴明!”
源博雅轻车熟路地穿过院子,来到了安倍晴明所在的房外。他到时,安倍晴明正侧躺在地板上,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高举着酒盏,好一派休闲自得的模样。
这和犯了物忌可沾不上边的。
“晴明!你可听说了?”源博雅奔过去,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叶月夫人!叶月夫人被——”
他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冷静点,博雅殿。”
安倍晴明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神的魔力,源博雅慌慌张张的模样竟神奇地平静下来了,但仍有些魂不守舍。
他坐在地板上,纸侍女适时端上了茶水和点心,源博雅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神情恍惚地看着安倍晴明。
“难不成你已经知道了?”
安倍晴明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如果是他知道,也并不奇怪。自结识他以来,源博雅对他的本事心中有数。
安倍晴明直起身子,将酒盏放在身前,拾起放在身侧的扇子,扇尖轻敲了敲地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是很简单的事。”他挑了挑眉道。
“什么?”
“因为你都写在脸上了啊。”
源博雅瞪着眼睛,随后摸了把脸,这次的笑意没有以往那般随心所欲,
今日的早朝,有一事便是麻仓叶王的妻子叶月夫人在前往寺庙的途中被妖怪掳走,整辆牛车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叶月夫人不知所踪,后果不堪设想。源博雅在听了这件事后下了朝便急不可耐地来找安倍晴明了。
“晴明,这件事你怎么看?”
安倍晴明摇了摇头。
源博雅显而易见地失落起来。
绵绵的细雨又落了下来,院子里那蓬勃生长的无名花草全笼罩在一层迷雾中。源博雅坐在地板上,望着天空。
他至今都无法相信温柔的麻仓大人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顷刻间,那张温柔的脸庞布满了裂痕,随之碎裂。他看向安倍晴明,想问问他是否早就知道麻仓叶王的内心。然而真的要开口时,他像是噎住了一般,嘴唇微抖,怎么也无法将这个问题问出来。
他要怎么问?
难道要问:晴明啊,你是否早就知道麻仓大人的内心呢?
一旦问了,他又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无论哪个答案都不是源博雅所能接受的。
于是这个问题还是默默地放在心中就好。
“麻仓家没有打算去救叶月夫人。”源博雅低下头,打心底里为叶月夫人感到悲哀。
安倍晴明露出了一个近似嘲讽的笑容,源博雅没有注意到。
“或许,对他们来说,要是叶月夫人那日难产而亡了,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源博雅不是傻瓜,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自然理得清清楚楚。
麻仓家目前在政圈的地位岌岌可危。出了麻仓叶王这个罪臣后,紫宸殿的那位是否还会信任麻仓家也是个问题。想要尽快地回到京内政圈中,必须得尽快取回今上的信任。但罪人已伏诛,作为他的遗孀,叶月夫人又不能死。倘若她死了,依靠麻仓叶王起家的麻仓家仍会受到天皇的忌惮。天皇可不会信任忘恩负义、手段冷酷之人,尤其在你之前,今上颇为信任麻仓叶王。但倘若叶月夫人依旧生活在麻仓家,天皇心中又硌得慌。实属两难的局面。
于是折合下来,叶月夫人只能离开平安京。
结果却在离开平安京前往寺庙的途中,叶月夫人被妖怪袭击,且不知所踪,想来命不久矣。毕竟叶月夫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女性,不曾有对付妖怪的能力。何况麻仓叶王死得突然,更别提给她什么保命的手段了。
一想到叶月夫人危在旦夕,源博雅的情绪就极为低落。
雨滴顺着屋檐连成线没入泥土中。半晌之后,源博雅才听得安倍晴明道:“其实,你应该为叶月夫人感到高兴。”
“?”源博雅不明所以地望着安倍晴明,不明白为何他会说出这番话。
安倍晴明展开扇面,接住了落下的雨雾,回头道:
“她自由了。”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