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雨水渐多,偏偏一场雨水总得夹带些冷风,雨水多了,天也凉了,倒没十分的冷,可也眼见着一早起来地上落的叶子一天天地厚了——————也到时候了。
少庄主紧赶慢赶地,递了消息给各地的商铺,好容易才在一个连名字也不曾听闻的小村子里摸着了薛疯子的踪迹。彼时,江湖上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正穿着一身破衣烂衫,似个蓬头垢面的老叫花,醉生梦死的躺在荒坟野冢满身泥泞,鼾声如雷。来人叫也叫不醒,又不敢随意挪动这脾气古怪的老头儿,深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他就撂挑子不干了。眼睁睁从日薄西山等到月出东山,直到天边晕了一片霞光这人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松开一直抱在怀里烧了一半的冥镪元宝打了个悠长又悠长的哈欠。
伙计忙凑上前去,刚想开口,薛疯子跟没见着眼前有人似的,眼睛一抹,抬腿就走。伙计心里叫苦,向来听说薛疯子为人古怪,却不想这等连理也不理,想搭个茬儿连话也说不完人就没影了。伙计紧赶慢赶地嘘寒问暖,这人仍跟没睡醒似的梦游。伙计没办法,实在无从下手,便只好开门见山直接道家里掌柜想请神医请脉问诊,听见这话薛疯子才轻轻掀了点眼皮。这伙计一看有门,不由得愈发诚恳,把事情详细说了一说,薛疯子却忽然住了脚,顺手从地上挖了棵草顺手甩甩泥就塞进了袖子里。伙计嘴角微微一抽,掩饰性的抹抹一脑门子的汗,正想着该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薛疯子却出乎意料的反问了一句,你家现在的掌柜可还是当年的那个郑逸吗?伙计想了一肚子的话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忙点头称是,却没在意这话的深意。
老庄主看见薛疯子的时候恰是在骤雨初歇的午后。他正对着窗饮新煮的普洱茶,遥望院子里染了一身红尘烟雨的竹林,眼前忽然跳出来一个浑身黑不溜秋的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执棍棒的家丁护院,这人看着也不像有多深的功夫,可却能轻而易举地躲过这一流高手训出来的,倒是不能小瞧了。
眨眼间,人已到了窗下,老庄主看见他怀里抱着一只烧鸡啃,大约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挥手退了家丁。薛疯子啃一口鸡胸脯边嚼边用一双清亮的眸子逼视他,“你是郑逸吗?”
“是也不是”。老庄主云里雾里回了一句。薛疯子有些怀疑地捏起他一只手,凝神片刻又回头吃鸡去了。老庄主拿起一只帕子擦干净腕上的油,又拿了一方干净的给薛疯子,他摆摆手拒了,顺手一抹嘴把油擦在了袖口。残留的雨水一点点汇聚凝得了一颗颗水珠,霹雳啪嗒地从屋檐落下,一下又一下,彷佛永远没有尽头。
薛疯子就这样住下了。跨了大江南北好容易找回来这么一人,他也就在见到老庄主的那日把了一次脉,也不说好不说歹,连副方子都没开。寅秋一开始心里也纳闷,三番四次地想探问个清楚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给止住了。但见老庄主精神比先前好了不少,心里头慢慢也放下了心。虽说薛疯子这人形踪难觅,脾气古怪,江湖上倒也没听说这人故意见死不救的,既然愿意来了,想必这病情确实不十分严重。
这日,成天晕晕乎乎的薛疯子竟来找老庄主闲谈,不过几句寅秋就来了。薛疯子一看见寅秋脸上神情总是奇怪,说不上来是厌恶还是怜悯 。寅秋早就听闻他脾性也不以为意。只向父亲拱手道:“父亲,门外有一人自称明月楼楼主,想请您一见”。
明月楼,天下数一数二的风月楼,美人乡。其名之盛天下皆闻,其幕后东家倒少见出来走动,故而在江湖上颇有几分神秘之名。
老庄主凝神思索片刻,记得自己与此人并未有交情,缘何忽然上门拜访?
寅秋看了看歪在座椅上的薛疯子道:“这位先生的消息当初确是从明月楼那边来的”。老庄主了然一笑,道:“请吧”。
囿于小楼数月,百般打探消息的祝禹昇终于决定出门了。尽管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说,他一手创建的明月楼并没有他预期的那样强大到可以网罗天下大小事,寻遍天下想寻人的强大的情报力量。他当时只是模糊得到薛疯子的踪迹,把消息传到藏剑山庄不久,下边的人就跟丢了。这倒不奇怪,薛疯子向来行踪成谜,多少人重金求医也不能见上一面,而藏剑山庄却从此得到了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竟能摸得着人还请回了府,这让最近完全寻不到一丝一毫消息,满心焦虑的他又寻着了新的路径,毕竟时间不多了。由是才不得不冒昧,连帖子都没下就匆匆登门拜访。
藏剑山庄的老庄主看上去一团和气,只安安静静地坐着却自有一股说一不二的威严。只是发间斑白,脸色沉郁,透出一股掩不去地衰弱病态来。祝禹昇习惯性地摸了摸左腕上藏在衣袖下的硬物,上前恭谨地行了个晚生礼。
“祝老板多礼了,不知此番上门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此番冒昧上门敢烦郑老庄主赐教”祝禹昇开门见山道。
听这话倒不像个商人,更像是有求于人。老庄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前沉稳的年轻人一眼,静等他说下去。
祝禹昇迟迟没等到回音心里了然,只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