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身躯侧躺在废墟之上,浑身布满了血污,像一只濒死的野狗,还在不断挣扎。
挣扎到最后,他失去了力气,原本昂起的头颅也渐渐垂落。
楚澜没有再看下去,她收回目光,问道:“我们先走吧,待会儿再回来找艾德里安。”
申白黎知道楚澜是不想让他亲眼见证叔叔的死亡,他沉默了一会儿,却拒绝了:“不了,我要留在这里。”
他想,自己应该记住天禄死亡时的模样。
这或许也会成为他自己未来的样子,申白黎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像叔叔一样面目可憎,但是他希望自己能够永远记住现在这一幕。
天禄完全失去了力气,重重地瘫倒在碎石嶙峋的地面上,一直到最后,他的双眼都死死盯着布莱茨手中的火炬。
——那应该是他的宝物。
他这样想着,然后就坠入了永远的黑暗。
“我以前就告诉他,这样会害死他的。”申白黎停在了楚澜的肩头,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我当时设想过他的很多种回答,但是我没想到他对我说,他知道。”
申白黎没有办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他那时只觉得绝望。
天禄又何尝不知道,永无止境的贪欲会害死他。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堕落。
天禄最初绝不是现在这样的样子,他甚至远远比申白黎更加克制,就连申白黎现在四处撒钱做慈善,也是和当初的天禄学的。
但是当初的天禄,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决定要对抗天性之中的贪婪,他最初只是在模仿自己的兄嫂。
申白黎在有记忆起,就认为自己的父母是被天性所控制的野兽,如果没有天禄告诉他,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在他还未出生之时,他的父母也像是他所崇拜的叔叔一样,克制而理性。
就像申白黎眼睁睁看着天禄从天空之中坠落一样,天禄也眼睁睁见证了自己的兄嫂的堕落,沦为欲望的奴隶,一直到死亡。
或许这就是龙族的宿命,没有哪一个能够逃脱,天禄和申白黎一样绝望,他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叔叔告诉我,继续坚持下去根本没有意义,到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或许放弃还能好受一点。”
天禄或许的确是对的,即使贪婪最终还是害死了他,但是至少在他生命的最后这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有受到过曾经那样挣扎的折磨,他很少会想起曾经那个理性的自己,再也不会在贪婪和克制之间痛苦地挣扎。
他不记得当初自己曾经告诉过申白黎,欲望的恐怖之处,他不在为终有一日会到来的死期而惶惶不可终日。
他虽然只能东躲西藏,但是却得到了许多他喜爱的宝物,他或许是快乐的,虽然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究竟怎么想,但是申白黎猜测他大约是快乐的。
只不过,他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得到满足。
“那你呢?你想放弃吗?”楚澜看不见申白黎,也没有转头去看他,只感受着自己肩头的重量。
“想过吧。”申白黎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怅然的笑意,“别忘了,我跟你还有约定呢。”
申白黎至始至终从没有想过,要像天禄一样,选择放弃,但是他也并不确信,自己就一定能够压制他骨子里的贪欲。
他之前想过很多次,如果他真的坚持不下去,那就去沉睡,算是不辜负这么多年的坚持。
财神的诅咒其实并不会让他支持不住以至于只能沉睡,他是害怕自己在穷困潦倒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像天禄一样做出违法的事。
不过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楚澜,要陪她一直到八百岁,如果可以的话,还要和她在一起直到八千岁。
那么只想着沉睡,只是在逃避问题,他还是应该面对自己的天性。
要不然,他若是真沉睡去了,又或者沦落到天禄这样的下场,那等到八百年后,就不知道楚澜在海边散步的时候,旁边站着的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