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不是故意松手的,对不对?”
龙星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顾中则,声音颤抖道:“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难道我会故意见死不救,想要害死她吗?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她死?”
顾中则避开了龙星漪的目光,道:“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更用力拉住她才对。”
龙星漪道:“我已经尽力了,而且我本就没有义务帮她,是她自己非要站在池边,才被什么怪物拖下水去,这一切都怪不到我头上。”
顾中则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这是他已用尽全身力气的表现。
顾中则道:“我只是......对不起,我不该怪到你的头上,是我没有能耐,没能拉住她。”
柳沅淇出声道:“她的后脑已经被那鱼咬得很严重了,就算你救她上来,她也活不了多久的。你不该怪任何人,尤其不该怪龙姑娘。”
顾中则摇摇头,道:“我只是还不习惯看一个人就这样死在我面前。”
梅行川走到柳沅淇身边,低声道:“他还不习惯这种想救一个人,却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死在自己眼前的感觉。”
柳沅淇也放低声音道:“我看他平日里摆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是早已看透了生死,没想到他竟会震惊至此。”
说罢柳沅淇走到龙星漪身边,轻轻将她扶起,然后道:“罢了,不要理他,他说这些都是无心的。你知道这种人生气起来就口无遮拦,而且他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救不了香蒲。”
龙星漪缓缓站起身,柳沅淇能感受到她浑身都在颤抖。
龙星漪道:“我刚才......闻到了一股好浓的腥味,是血的味道,还有香蒲......香蒲的脑浆的味道。”
听了这话,柳沅淇也觉得自己的肠胃一阵翻涌,内心感到恶心无比。
柳沅淇道:“脑浆......新鲜的脑浆是没有味道的,你闻到的一定不是它的味道,不要害怕,那也许只是池水或者鲜草的味道,不要让那味道吓到你自己。”
龙星漪摇摇头,道:“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总之很难闻,不是水,也不是草,是她落入水中后我才闻到的。刚刚那味道还在这周围弥漫,现在却没有了。”
柳沅淇拍了拍龙星漪的手臂,然后道:“不管是什么,现在歇一歇吧。我看顾中则他们也需要好好地缓一缓才行。”
顾中则看着眼前已经复归平静的水面,沉默了许久,然后道:“梅兄,我知道这一路一定会吃一些苦头,却从没想过会送命。至少要送也只会送自己的命,而不是害了这样一个无辜的姑娘。”
梅行川叹了口气,然后道:“不错,香蒲姑娘只是苑婆婆的一个侍女,她做的都是别人吩咐的事。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帮到底是什么人,她也根本就不需要那些宝藏,她只想要平静地过日子罢了。”
柳沅淇听了这话,忍不住道:“她死了,所以你们开始觉得她是个可怜人。”
梅行川道:“柳姑娘是想说,也许香蒲比我们想象得更坏,也许她并不单纯。可事实究竟如何,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顾中则道:“因为我们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
说罢,顾中则想起了当初在清水巷子的那个夜晚,想起了浓雾中,香蒲一身白衣,坐在红木桌前。
那时候的香蒲与刚刚在池边玩水的香蒲没有半分差别。她一直是那样真挚,真挚到让人觉得这真实的背后一定暗藏着无数的阴谋诡计。她也一直是那样倔强,倒不仅仅是她忠于苑婆婆的缘故,也是因为她内心深处始终坚信,她的卑贱不是一种罪过,反而是她真真切切活在这世间的证明。她希望通过受苦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惜就在刚刚,那意义已经随着水花一起消逝在空气当中。
顾中则下意识地将手伸进池水中。
柳沅淇见状道:“你还去拨弄那水?不怕那怪鱼把你也拖下去?”
顾中则喃喃道:“若是注定命绝于此,就是再小心也是无用的。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就该把生死置之度外,好好地探一探这池底的秘密。”
柳沅淇道:“你将生死置之度外,就不考虑别人的安危了?”
顾中则道:“柳姑娘,若是你不愿留在这里冒险,也可先行离开,等我们找到司焱兄的行踪,再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回东海。”
柳沅淇道:“我的确也不打算一直陪你们走下去,但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并不是我的安危。”
顾中则抬头看了龙星漪一眼,然后道:“龙姑娘,刚才我说错了话,你不要怪我。”
说罢顾中则继续伸手在池水中摸索。
刚才众人与怪鱼角力时,即便池水随着怪鱼与香蒲的挣扎泛起无数波澜,却始终清澈无比。可现在顾中则不过是轻轻拨弄了几下池水,池底的泥沙就开始翻腾上来,清澈的池水顷刻间就变得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