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生再回来带了满身的烟味,倒显得比先时镇定不少,静静地靠坐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困吗?”西眠闻声看了过去,他仍未睁眼。
她轻轻点头:“困。”
“困了睡会儿,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到。”
他声色平和,透着困倦,全然不似先前的冷酷,应是喝了酒,有些累了。
西眠今晚也喝得不少,却是初次试酒,精神亢奋,挺过最初的难受,现下除了有些头晕之外,就是浑身发热,并没有其他异常反应。
她闭眼努力尝试入睡,很快又忍不住睁开。
睡不着,实在睡不着。
“曲蘖馆是什么?”她出声问。
“我开的酒吧。”他简短回。
“好奇怪的名字,”西眠问,“为什么要给酒吧取名叫曲蘖馆?”
纪宁生却认为,这似乎不是她此刻真正应该关心的问题。
车子驶入茫茫夜色,坐在车里朝外看去,他们像被无尽的黑包裹了。除了天然光之外,找不到任何人造光源,应该是已经远离城市中心,往郊外而去。
纪宁生忽而坐直了,轻揉眉心醒酒。西眠控制不住自己,偏过身子,专注看他。
近在眼前的人,有着极为浓郁的眉眼,却不似有情人那般,眸中常含清辉。她想,应该用“深潭死水”形容,风吹水面不动,他的感情也不对任何人敞开。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纪宁生问。
西眠一怔,反问:“你也是么?”
“一些片段,”他低声说,“一个影子。”
泪意涌了上来,让她几乎无法发出声音:“……但我还是想不起来,怀之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纪宁生,”他看了过来,难得的温柔,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轻轻地说,“西西,我从来不记得曾经叫过怀之这个名字。”
“是吗?”她喃喃道,“但为什么我这么确定,怀之就是你。”
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描述,她常做梦,梦中的人时而身披铠甲,时而穿着白夏布衫,倚在宅前铁门边。自那次聚会和纪宁生一别,有时她也会梦到现实的他,身穿休闲式样的黑色西装,闲闲地翻着书,若有人调侃,便似笑非笑地睇去一眼。
全都是他。
他既是纪宁生,也是怀之,是她生下来就要去爱的人。
纪宁生却对她的执拗一笑置之:“或许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西眠不服气,盯着他:“难道你想起来的那些记忆中,没有我么?”
他沉默少顷,回答:“没有。”
从遇见西眠开始,纪宁生像梦魇般,脑海中时而会突然出现某些古老的画面,其中有她,却只是模样相似的她,一个目光如水的女子,可单纯从年岁上说,他忆起的人应该比眼前的女孩要大上少许,站在科学的角度,那个人不可能是林西眠。
西眠一下泄了气:“这样。”
可能是她喝太多了吧,以至于对纪宁生萌生出不该有的冲动。“对不起,”她沮丧地说,“冒犯了。”
“你说你常梦到一个叫做怀之的人,”他忽然问,“那个人,是怎么样的?”
“长得很像你,”西眠看着纪宁生的脸,认真说,“我记得在梦中,我很爱他,对他有着非常深刻的感情,可梦中的我,又不是现在我,我似乎有她的全部记忆。”可惜醒来后,那些记忆悉数变得模糊不清了。
不管怎么说,回避无用。
想要弄清这一切,唯有静心等待。
稍后的车程西眠安分下来,不由开始反思今天是不是自己太冲动了。纪宁生的否认让她心中存疑,据说有的人喝了酒后会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演戏,会不会她也是这样?
她所感受到的那些微妙的情愫,难道都是假的?
车子停了。
西眠向窗外望去,发觉他们来到一栋雅致的小楼前:“这就是曲蘖馆?”
雨天路滑,纪宁生扶她下车,打开长柄伞遮在她头顶:“曲蘖在古代有酒曲的意思,近现代工业飞速发展,酿酒流程早已变成机器全自动化,但真论味道口感,还是人工酿造的好喝。”他回答的,是她刚上车时的问题,“叫曲蘖馆,也是想有个地方,储存真正的名酒。”
原来这是一个私人酒馆,并不对外开放。
大雨中,他执伞而立,伞下的她,露出酒后酡红的笑颜。
纪宁生的记忆停在当下。他想起一个老电影的台词:“Of all the gin joints in all the towns in all the world,she walks into m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