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门庭若市,那时富贵无限,那时的烦恼是跑出这高墙大院,那时的心思是翻过这堵红墙,那时怎么会想到如今这般落魄模样?
端午的那天早上下了一场大雨,又雨过天晴。裴乂看着泥泞的大道,想起了那句诗“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不知道剩下的这半辈子是否也可“也无风雨也无情”?南城的祠堂里面着缟袍的人们,忙忙碌碌,时而肃穆,时而吵闹,作了祭祀又烧了香。如今那些曾经鲜活地活过的人都只成了还活着的人的一丝念想。有乐观者道:“只要活着的人还想起他们,他们就不算真的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是于裴乂而言,这样的话却无半分安慰的作用,所有那些她思念的人,是彻彻底底地离开了。眼睛看不见的,心里的痕迹越深也反倒越是痛苦,这绝非慰藉。
那些没有祭拜过的亲人,她现在才去烧香,他们是否还能接收到呢?裴乂知道她不该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去祭奠于垵州人民而言是罪人的父亲,但是,她此时只是作为女儿思念自己的父亲。一方面她恨父亲的花心,对母亲的残忍,对百姓的蚕食。但是,另一方面,她的内心又多多少少眷恋着往昔父亲对自己的疼爱,贪图着父亲带来的光耀与衣食无忧的生活。她的理性告诉她,父亲死有余辜,可是在感情上她却矛盾而悲痛。人性的自私,有时候不是你读了几本圣人书,听了几个英雄的故事就可以改变的。
裴乂在祭台边偷了三根香转身便往外走去,走到祠堂外的一个角落边跪下,把香插在墙角边,也没有点着,便只低声道:“爹,娘,女儿不孝,今日才来祭拜你们,你们若是有灵,便来一聚。”过后,又道:“大哥、二哥,你们也能听到吗?你们知道吗?我们从前那样闹得要紧,可是如今我却也会想念你们,想念二娘和三娘。你们说是不是很可笑?还有四弟,我到现在也还是时常担心着,你没有我在身边,你的功课可怎么办?爹爹会不会又打你了?哥哥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有时候我真想跟你们一起走了,我曾经那么不屑与你们为伍,可是,我现在又那么的想念你们,只是不知,你们也想念我吗?”
“他们并没有想你......”
裴乂闻声,惊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到的是双手别到身后,一脸慈祥的罗仲。
裴乂见是他,收拾起悲伤,站起来,缓缓道:“罗大人......”
“侄女何必悲伤,”罗仲走近她,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那个时候根本顾不上你。如今,他们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早忘了这一世的事情了,又怎么还会想起你?你也该早忘了他们的为是。”
罗仲的这一番话虽然无情,但是也不无道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裴乂道。
“哈,看你笑话?”罗仲看着裴乂,眼神温柔,并没有嘲讽的样子,只听他继续道:“我罗裁德虽是个小人,但是偏偏好点艺术。我与你父亲,多的是利益的联合,但是对你,我却是真心实意的欣赏。”
裴乂看着眼前这个面相丑陋的男子,没有因为他以前的所作所为生起厌恶之心,也没有因为他此时此刻的温言柔语而生起感动之意。
“你的垵州才女之名,还是拜我所赐的呢。当初是真希望你能名留史册啊,你父亲执意让你入宫侍选,我也曾极力地反对过,可他却灌我酒啊,我喝得稀里糊涂的,也就答应了。可惜啊,可惜啊,裴弟就是参不透这人的贪嗔痴啊是会蚀人。命不够硬,怎嚼得动皇亲国戚这样的荣华富贵?”
“哼,那不知罗大人觉得我命够不够硬,嚼不嚼得动这富贵呢?”
罗仲毫不犹豫地道:“嚼不动......”。原以为他要来跟她奉承一番,却没想到如此坦诚,倒叫她不知如何应对了。罗仲看着她那稍纵即逝的惊讶表情,依旧平和地道:“也不必去嚼,侄女你的志向不该在那京城的荣华富贵里。要我说句实话,若有机会,你能逃出这个牢笼,我倒是开心了。”
裴乂怔怔地听着,完全不明白他这些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若是奉承,那当然应该说一些希望她能早日笼络越王的心,成为越王府的女主人,将来更是有机会母仪天下才对?如何的又是说这么一番奇奇怪怪的话?
罗仲见她无话,又道:“我一生虽无妻妾儿女,但是并非不懂人间情爱,我能看得出越王殿下对侄女的情意,若是侄女愿意,即便现在身份卑微,将来未尝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是,你真的甘心去过那样的生活吗?”
裴乂似乎被他的话蛊惑着一般,接道:“不甘心又能怎样呢?罗大人不会真的觉得我能自主命运吧。”
那罗仲又道:“虽说世间女子多是身不由己,但是也不缺那不甘他人摆布,挣脱束缚自主命运的烈性女子。”
裴乂讪笑道:“你说的是诗文还是戏文?”
“你若成了,便是传文。”
“那罗大人是要亲自替我执笔书写吗?”
“哈哈哈哈,我可能活不到替你写传的时候了,倒是你可以替我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