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告白后,张闯面子上受了打击,一直躲着不见荣华英。
看着荣华英跟个没事人似的在上工路上跟自己打招呼,张闯心里更生气,干脆一连几天不去上工。公告栏上张贴着他的处分单,他依旧不为所动,觉得只要他耍一耍牛脾气,荣华英就会着急,然后像18岁那年一样来劝他。
但这次荣华英偏不。她觉得自己对张闯不来电是对的,这人太自私、太幼稚、太莽撞了。心情好的时候唱“学习雷锋”唱得比谁都大声,心情一不好,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能撂挑子不干。
没过两天,荣华英就听说张闯失踪了。
门卫大爷说有天晚上看他背了个包出了厂子,说是要什么回老家找爹娘,大爷想着他爹娘不是早就死了吗,莫非回去找鬼魂吗?这孩子一定又喝大酒了。也没想那么多,大爷就裹了衣服继续睡觉,没太放在心上。从那以后,张闯就再没回来过。
又有邻居来敲荣华英家的门,她心里觉得厌烦,用被子蒙住头,被荣爸一把扯开。
“那孩子就听你的,你不去把他劝回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不去!他是我谁啊,为啥每次他出事,都得我去给他擦屁股!”
荣华英铁了心再也不管他,但实在受不住上午下午没个消停的敲门声。登门造访的有原先和张爸张妈一个乡里干活的邻居,还有不少是张爸张妈的学生。最后连厂长都来了,提着一盒糕点,放在客厅的木桌上:
“英子啊,去找找张闯这孩子吧,就你能劝动他,把他带回来。”
厂长给荣华英批了三天假。第二天一早,荣华英就背着个布包出发了。
张闯的父母去世后都被埋回了老家宁乡村的祖坟。荣华英去城里的车站买了票,啃着玉米棒子坐在站台旁边的塑料凳上等着发车。
啃完玉米棒,车还迟迟没有发动。荣华英背着小包袱,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午后的阳光渐渐毒辣起来,照在脸上刺刺的,路边灰尘又多,一呼一吸都像是有石子进了肺似的。
就这么不知睡了多久,荣华英好像听到有个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觉得是不是张闯回来了,于是皱皱眉睁了眼,发现已经看不到烈日了,只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立在自己面前。
“英子,你是英子吗?”
男人穿着一身灰绿灰绿的旧军装,衣角已经洗得有些翻毛边,领口皱巴巴的。男人的背脊却是挺直的,像一颗松树,整个人套在旧衣服里依旧显得精气神儿十足。
“你是?”荣华英思考着站起来。
“不记得我啦?我是蓝新中啊!原先读小学,咱俩坐前后桌,你老把你的课本借我看来着。”
这么一说好像有些印象,但隔了太久,实在记不真切。
蓝新中却满面欣喜,笃定道:
“嘿,就是你!我就说看路边坐着那人像你,在对面瞧了一会,越瞧越像,你一说话我就能确定了,声音还是没变。”
小学时候的声音和现在怎么能一样,荣华英觉得这人有些好笑,但记忆力真的挺不错,还能把多少年前的小学同学给一眼认出来。别说同学了,荣华英就连小学班主任长啥样都记不起来了。
尽管多年没见,但好歹也算是老同学,荣华英看他说话笑呵呵的,心里更觉得亲切,便问道:
“你也来坐车吗?”
“是啊,”蓝新中朝她扬扬手中的车票,“我现在在村里做小学教师,周末来城里给孩子们买点糖,现在要回去了。”
“你在哪个村教书?”
“宁乡村,我就是宁乡村长大的。”
荣华英啊呀一声,连连说真是巧了,我也去宁乡村。
“你去村里干嘛?我记得你家是城里的,没亲戚在村里呀。”
荣华英这才将张闯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蓝新中瞪大眼睛瞧着她,拍着腿说:
“张闯就住我家隔壁呀,我跟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前两天他回村了,到坟地里望着他爸妈的土堆发愣,在田埂里一坐就是一下午,我劝了好一会才把他劝回去睡觉。”
世上真有这样巧的事,荣华英和蓝新中都连连感叹着。
“太好了,新中,这下咱俩可以结伴儿走,听说下了车还要走好一段才到村子,我正怕到时候迷路呢,老天爷就让我碰着你了。”
一路上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从小学的时候班里那个总流鼻涕泡还欺负人的小胖子,说到毕业后的生活,再说到现在的日子。
原来蓝新中十六岁那年就去当兵了,身上这件军服就是那时候发的。他们连的老兵很多,都把他当自家孩子似的照顾着。退伍回村的那天,连长把他叫到营口说话,告诉他,一日当兵,便一生都是解放军。你这已经当了三年兵了,别说你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生是解放军的人,死是解放军的魂,哪天祖国要是有需要,要随时准备归队。所以这身军装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