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医院,医院规格不大,是一个从省中心医院退休返乡的老爷爷开的小诊所。卫鹤和王爷爷很熟,进门就被招呼到诊室量体温。
苏漫站在诊室外面,和卫鹤示意,帮忙拿下她兔子背包里的手机出来。卫鹤一只胳膊夹着体温计,一只胳膊把腰侧的小兔子拽到腿上,翻找间一张被折起来的纸掉了出来,有点像医院的报告单。因为掉在内侧被书桌台给挡住了,所以苏漫毫不知情。手机由王爷爷帮忙转交后,苏漫就外出说要去超市临时买个东西,等会再回来接卫鹤。
卫鹤看着苏漫一边跑出诊所一边特别元气的挥手安慰他说别怕打针,手上还带着他的青灰色手套,他忍俊不禁,内心满满胀胀的都是快活的小泡泡。卫鹤一边想着漫漫的可爱,一边弯腰把掉落的纸张捡起,因为胳膊还夹着体温计,捡取东西不太方便,一个不小心,纸张就被摊开——是苏漫在回秦丘前医院的报告单。
他蓦然想起,刚刚在帮苏漫拿手机时,包的角落塞着的一堆纸张以及白色的小瓶子。他轻轻摇晃包,还能听见沙沙的颗粒碰撞的声音。
他沉默的把散开的病单又重新折叠好放进背包里,抱着苏漫的小兔子一声不吭坐在角落,他感觉自己像突然掉进了黑洞,所有的光和声音都被吸走,四野寂静无声,幽闭黑暗里只能看见自己被捏紧的心脏,和一种难言的憋闷奔腾在他的血液里,恐惧害怕,又无能为力。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为什么秦丘的冬天会这么冷?王爷爷出去给别的病人换药去了,诊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苏漫什么时候回?她是不是又不回来了?好冷,为什么这么冷,霜冻沿着他的脚一路扩散,他在寒夜里意识一点点流逝,想起苏漫,想起风雪,想起那些再也见不到的面孔…
秦丘的佛道文化很昌盛,卫鹤曾跟随爷爷在寺庙见了太多痴男怨女,也见了太多命运悲苦的人在神像前叩首祈求改命。他在神像前也曾虔诚的烧香祷告,三拜九叩。祈求逝去的人又回来,消散在风雪里的车又重新出现,但现实就是现实,妄求就是妄求。
他眼睁睁看着爷爷相识的一个个老人在庙里过世,他无能为力。每过去一个冬天,就有几个和蔼可敬的老人被霜雪带走。每一个在霜雪里走远的老人都曾抱起年幼的他放在膝头逗弄,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感受到生死无常,在离别巨大的悲伤里,他愤怒信仰的无用,神佛留不住人命,只能宽慰人心。又从愤闷里渐觉人力之微,开始麻木。
村里年节为了酬神多庙会,他虽然不再那样虔诚的信仰期待神佛的眷顾,但他依然在每次酬神时都敬香叩拜,潜心祈祷苏漫康健顺遂,年年如此。
村里的人都说苏漫去过富贵日子了,都说他们这个小地方养不住苏漫那样钟敏灵秀的仙童,连苏漫的外公外婆也这样讲。他也相信苏漫在另外的世界里过着普通人穷极一生也够不到的生活,他就是那个普通人。
所以对于苏漫的离去他除了一开始的悲伤,打心底还是祝福的。也接受了苏漫六年的了无音讯,但是苏漫又回来了,在这样一个意外的时间点回来,见到的第一眼却不是想象中的富贵傲慢,而是满地残花堆积里又扬起的花飞漫天。坚忍卓绝地像饱经风霜的古松,而不是温室里被精心养育繁华的牡丹。
卫鹤不敢置信,头疼欲裂,苏漫的父母…难道世界就真的有那么多不负责任滥竽充数的父母吗?他被所谓的亲人这样对待的时候内心毫无波动,只觉得命该如此,但是为什么会是苏漫?苏漫那么好,她理应过着所有人都爱溺地公主一样的生活,但她却带着病单回来,那一包的药…
卫鹤没有妄动苏漫包里的任何东西,他不敢拿出来一张张细看,但是无意间掉落的那张上书写的重度抑郁症触目惊心。冻结了他所有的幻想,击碎他对神佛伟力微末的期待。
他此后再也不拜任何神佛,他决心再努力一些,览尽群书,有一天站在人类的科学之巅创造奇迹。他再也不会任由苏漫被随意的交给任何人,这世间本就无神佛,人只能靠自己,他会用他的手给苏漫打造一个世外桃源,建造一座城堡。如果世人用霜雪赠于苏漫,那他就做那个扫雪人。
他再也不能看见这样的病单出现在那个活泼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身上了。
奋进的力量驱散寒冬里一切冰冷麻木,苏漫说过的他们再也不会分开,苏漫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也是。
他拒绝了王爷爷让他输液的要求,在诊所里用热水泡了包复方颗粒,又吃了一片布洛芬。王爷爷见拗不过他,就喊他在病床上躺着先休息会。过度的疲累加上药物的作用让卫鹤很快沉沉睡去。
不久后,苏漫拿着新买的围巾手套走进诊所的病房。看着卫鹤紧闭的双眼,长又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浓郁的眉毛轻拧,皱叠起一片山川。苏漫以为是病痛的缘故,让卫鹤在睡梦中也不踏实。
王爷爷出现,示意苏漫跟着他出去。苏漫把手套围巾轻轻放在床尾,跟着王爷爷到了药房,和蔼的老人带着老花镜,笑着问:“你是老秦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