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地出了门。
阿曼达紧紧跟在他身后,站在门口冲着他背影喊着:“你才刚刚有点流量,主动承认这种事情无疑于社会性自杀,只要你道歉了,你一辈子都逃脱不了‘杀人凶手’这个阴影。而且当初发声的人满坑满谷,就你拼命往道德高地爬,同行怎么看你?你爬那么高、就不怕摔死吗!”
她似乎有一肚子的火气,站在门口扶墙喘了半天,好久才缓过来。
一回头,看到大家都盯着她看,她眉峰一挑:“看什么?都没工作了是吗?”
众人皆作鸟兽散状。
闻兮怔怔地发呆,阿曼达一眼看见她,招手叫她过去。
闻兮微怔,扔掉手中揉作一团的纸巾慢慢踱过去。阿曼达避开众人与她耳语:“你去跟着Michael,别让他做傻事。他很信任你,你多劝着点。”
闻兮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她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跳楼的母亲——
她送完孩子之后在同一栋教学楼一跃而下,那个瞬间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怨恨那些网暴过她和家人的人?
希望她的死给她家人平静和清白?
不管期待什么样的结果,她都看不到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说不出话。
阿曼达打量她的神色:“听到没有?我让你去跟着他、别让他做傻事——”
“什么是傻事?”她倏然抬头、与阿曼达对视,“到底什么样的事,是傻事?”
阿曼达眼底闪过瞬间的错愕,好像第一次正眼看她一样。
她微微眯着眼:“你在跟我犟什么?”
“我没有犟。”闻兮极其坦然,“我只想问清楚,到底什么是傻事?”
对死者产生同情和愧疚是傻事吗?
想对死者道歉补偿是傻事吗?
反躬自省是傻事吗?
不等阿曼达回答,她抢先一步夺路而去。
医院VIP区的花园很大,她找了很久,差点以为他已经出院了,终于在树下找到了他。
同一条石凳、同一个坐姿,她默默地坐到他身边去。
真是神奇,他们最近遇到了很多事情,绑架、背叛、死亡……
这样多的困难,偏偏是他们一起面对的。
像是巧合,也像命运。
她想起那天晚上她情不自禁与他十指相握,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他的,几番犹豫,最终还是没动。
她酝酿许久,正要说话,却被他无意抢了先。
“我刚刚和我哥、师傅打过电话了。”他嗓音低沉、目光坚定,“他们支持我的决定。”
“什么决定?”
“我不想再炒CP,也不想再走流量路线了。”
她并不意外,以他的性格和背景,做出这样的决定再正常不过。
“想好了吗?”
“想好了。”他深吸一口气,眸色沉静如大海,“这段爆红的日子就像是一场美梦,我也该醒了。”
流量是把双刃剑,能带来完全盲目的吹捧和关注,同时也会隔断真正的声音,把人拖到信息茧房里去。
流量就像是一个流着蜜和奶的沼泽,不知不觉就会把一个健全人格逐渐淹没,成了流量的提线木偶。
还有这次的事件,如果他和之前一样是个小湖笔,自然无人关注他的微博、他的意见;
可是他炒CP、走捷径红了,他社交平台上所有的过往信息都被翻出来反复咀嚼,那个孩子和他妈妈,很难说没被这连锁反应泛起的涟漪波及。
“在我能扛起真正的社会责任之前,我不想在走流量这个捷径了。”
她点点头:“那……那个孩子和他家人……”
“我会道歉。”他转向她,略过浮华,他的眼光中充满刚毅,目光灼灼。
“我会在微博向死者和她家人道歉。如果需要的话——不,我应该再见他们一面,尽可能地帮助他们。”
他和她同龄,虽然这样年轻,但他却有着和年纪完全不匹配的责任感和担当。
她很欣慰。
有一种心理学现象,叫“责任均摊”。
一个濒死的人向你求救,你没有救她,事后会觉得愧疚;
相反,如果当时袖手旁观的人很多,责任均摊后,这种愧疚感就会被稀释。
黄嘉南拒绝“责任均摊”,他甚至冒着得罪同行、配上职业生涯的风险,也要道歉。
现在像他这样傻、又勇敢的人,很少见。
又有点担心:“阿曼达……她不会同意的。”
他轻笑一声:“不需要她同意,说到底,我才是她老板。”
闻兮:……
话音刚落,他挠了挠头,居然有些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