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景嫣结束了这场对峙,不如说她自认输了,沈池的确踩到了她的痛处,他说得对,她逃不了,她躲不开嫁给付庭禹命运。
沈池太了解她了,当然她也是,他们站在不同的阵营,视彼此为劲敌。
她从他手里就没有讨过便宜,许多次掉进他设的局,拼尽全力才脱困,好几回被他搅了计划,让她局面被动,得不偿失,还有几次,差点命丧于他手上。
即使这回,沈池落在了她手里,付景嫣也不认为是自己胜了一筹。
权术,谋略,掌控力,付景嫣觉得自己不输于他。
可是论狠心,绝情,诡诈,心术,沈池完全是碾压她的,他搞垮过老谋深算的李相,压制得住燕北和凉州的几支大族,制衡得了朝堂之中南派和北派的争斗,如此的城府和宠辱不惊的气度,不是常人能有的,也许,他天生,就有这种才能。
付景嫣自愧不如,想想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六而已,却已经在宦场浮沉了将近十年了,她脑海里浮现出最初见他时的场景。
那是崇安七年,她第一次进京,那年她才八岁。
那是个春风拂柳的三月天,为了给太后祝寿,她代替腿脚不便的父王,只身上京,破败的瑞王府根本不能落脚,一行人只能住进驿馆。
刚刚安顿好,就听见邻街敲锣打鼓,人群鼎沸,一打听,原来是今日曲江琼林宴,新科进士游街呢!
付景嫣带着随从乔装一番,也赶去凑热闹。
京城是让她震撼的,屋舍高大,街道热闹,行人衣着整洁,神采奕奕,这里富饶繁华,蓬勃生气,有着最富有的商人,最顶尖的匠人,最聪明的才子,最绝色的佳人,最高贵的世族,最有权的门阀。
她还记得,她垫脚踩在茶楼的木凳上,抱着柱子越过人群往外张望,陈嬷嬷急得直跺脚,楚二哥一边啃着酱肘子,一边拍着木栏杆跟着起哄。
白马红衣的状元郎在一众新科进士中最为打眼,付景嫣的眼睛就没有移开过,一路盯着他,从模糊的轮廓,到看清他嘴角的微笑,她觉得自己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一直一直,忘了欢呼,忘了身旁的热闹。
玉树兰芝——从此这个赞美之词具体生动了。
不愧是京城啊,这般风采,世无其二,千古独绝。
京城,为什么能拥有这么多美好得让人心动的东西呢?
这个疑问困惑了她许久,也同样诱惑了她许久,直到四年后,她再次应召入京,入宫陪伴太后,至今的六年间,剥开了表层华丽的瓷壳,一脚踩进了泥泞,在其中摸爬滚打,褪去了天真,洞察了人心,才明白,那是权利,千百年来一直引人狂热趋赴,斗争不息的东西。
而京城,比别的地方,更具备诱惑力,因为这里是权利的中心,像一个漩涡,将整个王朝最优势的资源,紧紧吸引住,源源不断地滋补它,壮大它。
掌控权利,紧紧抓住它,正是这个念头,让英雄断头洒血,让兄弟反目成仇,让父子猜疑算计,不惜苍生颠覆,不顾黎民苦难,只为站上那权利的顶峰,随心所欲地享用权利赋予的一切。
这里不只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还有世间最残酷的一切。
付景嫣回过神,不禁嘲笑那时的天真无知,只看得见光鲜的表面,这人哪,真是善于伪装的动物,眼前之人,根本不是什么温润君子,说他是吃人的妖怪,都不够形容他的狠毒和诡诈。
不过付景嫣还挺欣赏他的,他的确是权利斗争的天才,和他交手,总是能让她毫无保留拼尽全力,突破自己,迅速成长,他的确是她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好的磨刀石。
所以当他此次失势,被付景嫣抓住后,恨他入骨的淑妃和付庭禹母子俩,就一心想趁机将他处死,以绝后患。
是付景嫣将他关押在此,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派了宫里的御医为他医治旧疾,其实是有私心的。
高手间的对决,胜负只在一息之间,不抓住时机让对方彻底死透,但凡留下一丝生机,那下一瞬死的,就会是自己。
然而,付景嫣突然觉得,不想和眼前之人再斗下去了,因为无论他们之间谁胜,最后的赢家,都不会是她。
她是个女人,只这一条,就是输的原因。
兔死狐悲,她想,这么形容沈池和自己的关系,有点讽刺呢。
“凉州和燕北。”付景嫣收起嘴角的弧度,正视光晕中仙姿玉貌的老对手。
他抬眼,带着些许审视,只一眼,便又移回卷册之上,中指微卷,在案几上轻点。
宋祺在一旁大气不敢出,要死啦,两大反派的气场太可怕了,她快要被压出内伤了。
正在煎熬之际,突然感到周身一轻,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被付景嫣拉了过去。
“沈池十六点状元,二十三拜相,有玉面神相美称,可惜乱上惑君,死罪难逃,只是他掌控矿脉分布图,条件是死前要满足他未了的心愿,你是他筹谋多年,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