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首的那瞬,兰殊好似看到了那双她生平最爱的睥睨凤眸——透着猩红血丝的眸底,却像失了光的寒星,空洞,而毫无生气。
兰殊有些惊骇,正待仔细辨认他的面容,魂身忽而一浮。
不知哪儿忽然冒出的吸力,无形将她束缚,坠入一片漆黑之中。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传来疑是颂经的杂乱声,兰殊最不喜秃驴,掩着双耳,眉心紧皱。
而当一切归于沉寂,眼前渐渐出现了灯火之光。
四周开始出现模糊的景致,似庭院错落,曲径通幽。
兰殊的眉稍处,落下了一枚雪花,压在她密长的睫羽间,引得她眨了眨眼。
手腕间,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丝凉风灌袖的寒意。
可她已经作古,如何能感觉得到凉意?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谨小慎微的叩门声。
叩、叩、叩。
银裳连敲了好几下,里边儿毫无回应,丧气地垂下头,喃喃着埋怨了声,“哪有新婚之夜,把新娘子丢在门外的?”
转眸,只见自家姑娘目光空落了瞬,继而,定格了片刻,犹似琉璃的瞳仁中,泛出一缕惊异的光泽,忽而瞪大了双眼,张望着四周。
兰珠抬目四望,簌簌风雪下,处处张灯结彩的院子,底调黑瓦白墙。
门前一棵过檐的玉兰树,本是光秃秃的枝丫,此时系上了许多万紫千红的花球,除却凋敝之气。
旁边,一汪清池静寂,结着薄冰。
这熟悉的每一个角落,并非她刚刚身处的洛川王府,而是东宫。
秦老王爷为国捐躯后,章肃长公主难抵物是人非,选择了回宫寡居。
王府荒废数年,直至秦陌作质归来,方才重启故居,下令修葺,成了后来的洛川王府。
在这之前,秦陌一直暂居在太子表哥李乾的府中。
她与他少时的盛大婚宴,就是在东宫办的。
较之东宫前院的雕梁画栋不同,秦陌独住的这处小院,两室一厅,构局极小,颜色素朴寡淡。
刚嫁过来时,兰殊还纳闷了阵。
后来听邹伯解释,始知秦陌挑选这处简居,正是他刚从突厥作质归来的时候。
那时他在异国他乡遭了太多迫害与暗杀,犹如惊弓之鸟,只想僻静独处,不喜宽敞纷杂。
兰殊当时嫁得心甘情愿,听来只有心疼,全不介意与他在此蜗居,精心打理着他们的麻雀小院,来年一开春,就往那碧波池里撒了把芙蓉种子,开了一池的繁花,姹紫嫣红。
仿若一幅雅致的水墨画,横梗一笔浓彩,看得秦陌频频蹙眉。
长公主为他们择了冬日最吉的日子成婚,此时屋外寒风瑟瑟,飞雪肆虐,冷意朝着她的衣襟袖口里不断侵袭。
兰殊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似如一场大梦惊醒,不由捂紧了狂跳不止的心房。
银裳瞧她脸色不对,关怀地朝她走前两步,“姑娘,要不别等了,我看姑爷这架势,今晚是不打算让我们进屋了,你自小身子弱,别委屈自己......”
兰殊凝视着银裳尚且稚嫩鲜活的脸,怔怔出了好一会神,莲步轻移,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红扑扑的腮边。
奈何身躯冻得有些僵硬,一时没缓过来,加之身上的礼衣多层厚重,兰殊刚抬步,不慎踩到了素纱中单的裙摆,一个趔趄,竟直接扑在了雪地上。
头顶上隆重的珠翠团冠猛地一晃,叮铃作响,兰殊有些难堪。
而银裳,不愧是她贴心肝的丫鬟,一点没想过来扶她,转头就朝着屋门一阵狂拍:“不好了,新娘子受寒过度,晕倒了!”
银裳一壁敲着,一壁还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兰殊:“......”
换作上辈子,兴许她就顺势而为了。
如今,她如何能叫屋中人瞧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
幽幽沉沉的黑夜,飘着斑斑驳驳的白雪。
大婚之日,他们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银絮飞舞而下,媒婆当时笑开了花,连喊大吉大利。
全然不知这场雪,险些冻死了洞房外的新娘。
层层华服交叠,兰殊双手撑地,艰难在雪中蹒跚起身。
头上的凤冠终是过重,身上的绶玉环缠缚过头,少女好不容易爬起了一半,尚且半跪在地上,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兰殊刚抬首,坠入一道冷淡深邃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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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而落,门廊前,少年红服如枫,眉眼入画,广袖间繁纹织锦,绣着与她裙头相似的同心结。
寒风吹拂起他开门的袖口,衣袂轻飞,少年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将她由下而上地瞥了一眼。
秦陌是个聪明人。
兰殊也是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将她许多自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