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低调。”
这对话像是突然打开了门,放进了十万八千个人进来,包厢内顿时叽叽喳喳地嚷开了。
这群年轻人心理素质强悍,其中又有好几个话唠般的人物,对于见着了活生生的明星,只震惊了这么一会儿,很快就调整过来,比刚才更热情,话题更多。
扈樱混在其间,心情非常愉快,回家的一路与敖仲聊的都是这些人的趣事。
敖仲却有些心事,一面与她聊天,一面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又一一被推翻。他带他出去玩,原是打算用快乐冲淡其后的伤心,可现在,实是不忍心打断她的欢乐。
车停稳,扈樱笑盈盈地与他道别。
他欲言又止,心中懊恼不已,只怪自己没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眼看她就要下车,他愈发着急起来,终于冲口而出:“等,等一下。”
搭在车把手上的手缩回来,扈樱依然双眼弯弯地笑着:“嗯?”
面对这样一张信任喜悦的笑颜,敖仲极为不忍。他看着她,怕她难过,却又不敢看她,逃避似的瞥向一侧。
一侧,透过车窗,能见一路迤逦的路灯洒下橘黄灯光。这灯光昏暗,模糊了路边绿化;这灯光却又刺眼,黯淡了满天繁星。
拖无可拖的敖仲艰难开口:“明天,我们回松城时,把你外婆一起带上吧。”
灿烂盛放的笑容有一刻地停滞,随即,宛如一朵绚烂春花遭遇了料峭春寒,瞬间蔫了颜色,卷了花瓣。
万籁俱静的夜,连虫鸣都没有一声,敖仲能清晰地听见她突然加速的心跳。他顿时后悔自责,在极致欢乐后听闻坏消息,只会愈加痛苦。
他扶住她的肩,想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说。
她缓缓抬眼,奕奕神采已然消失。她暗哑着声音问:“我外婆是不是有事?”
外婆年事已高,老年病难以避免。前几年一场大病几乎要了命,养了三四年才稍稍缓过来。
敖仲不会没事提出带外婆一起回松城,一定是看出了点端倪。
她紧紧盯住他,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敖仲绞尽脑汁,尽量降低话中的风险预期:“她目前只是记忆力受损,应该是阿兹海默症早期。带她去合一看看,会有办法控制病情的。”
合一医院是涂山的产业之一,治人也治妖,是一家颇有口碑的私立医院。让外婆去合一,肯定能得到最佳治疗。
扈樱怔了半晌才道:“还有别的办法吗?上次,二哥就帮我去过地府……”
敖仲轻轻拍着她的肩,缓缓摇头:“合一的医生技术都不错,肯定能延缓病情进程。”
他今日已问过谢必安,也知道了前几年扈栎去地府求情的事。这种事可一不可二,脱离了生死簿的最后期限,后续的日子便不可控了,有何事发生连司命都不知。
扈樱突然牵动嘴角笑了一下,眼角似有水意,水晶般闪烁。她闭了眼,再睁开时,那两颗水晶已然消失:“我知道了。当初求二哥帮忙时,二哥就说过仅有一次机会。外婆如今的日子都是赚来,我该知足。”
就像一只幼小无助却又强自坚强的小兽。
敖仲心疼极了,这一瞬间,完全丧失了思考,只冲动地探身揽住她,将她揽进怀里。
窗外,雪亮的大灯点亮了院门口那丛北美冬青,红艳艳的一树果实也无端透出一抹惨白。
绒绒的头埋在他的肩上,能感觉有轻微的颤抖,她温热的气息缠绕在脖颈间,像是有藤蔓一点点攫住了他的咽喉、心脏,令他愈加难受。
此时,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他只能紧紧抱住她。
“其实,现代科技很厉害,我可以相信现在的医学,是不是?”
埋在肩上的声音闷闷的,却又极其清晰的传入耳中。
敖仲垂眼,柔顺的长发在车灯下晕出一层浅浅光晕。
漫长的龙生中,他见惯了凡人生老病死,心境早已不起一丝波澜,但此时,他由衷希望这位老人能真正长命,千岁万岁。他没有安慰人节哀的经验,此时更是痛恨自己的口拙,无法安慰怀里的小女孩。
他也不敢让她等太久,只能浅白地答:“是,我们要相信现代医术。”
懊恼的他不知道的是,仅仅是拥抱已经让扈樱感受到了他的支持。她感激他的提醒,若没有这番提醒,他们都只会以为不过是老人常见的记忆力衰退,根本不会往病症上面想。
沉迷于哀伤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她抬头道:“先不告诉家里,明天我找个借口带外婆一起走,等确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