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绾就向刘伯告了一天假,然后去找应離忧。
苑秋去通告了一声,回来道:“公子让你进去。”
苏绾犹豫着慢慢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一间极大的储药房,里面是整整齐齐的数不清的木柜子,上头是贴了名字标注的小抽屉。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的清苦气味。应離忧坐在一张很大的矮桌前,拿着药匙往一个瓦罐里加药粉,两个小童在一旁研磨草药。
应離忧停下来,抬头看着她:“什么事?”
屋里放置了很多盏油灯,暖黄的烛光衬得他脸色温和,比平时多了几分随意。苏绾的不自在都淡了一点,道:“我想先拿这个月的月钱。”
“为何?”
苏绾斟酌着回答:“我有一个朋友需要,我先借与他。”她没有细说,沥城的人都忌讳人死了之后到处说这种事,尤其是亲戚之外的人。
应離忧闻言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你也需要,为何又要把他人放在自己面前?”
大概就是说她自身难保。苏绾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至此?
她想了想,跟他解释:“饭可以少吃一点,逝去的亲人不能不挑个好地方葬了。我朋友的母亲昨晚病逝了,他家中贫困,为了治病又耗完了钱财,我总想帮他点什么。”
听到“母亲”“病逝”这两个词,应離忧难得的顿住了,很久没有再说话。苏绾等不到他的答复,终于忍不住道:“先生?”
他道:“你去找苑秋,她会发给你。”
苏绾隐约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但是他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让人看不出异状。她迟疑着,不明白是哪里说错了话。
应離忧脸都没抬,不徐不缓地吩咐旁边的小童:“替我取二两白土茯苓,一两白芥子来。”
那青衣小童应了一声,起身去找药材。
最难熬的时刻莫过于此,苏绾心想,他真的生气了,明明知道她没走,但是就是这一副散漫淡漠的样子。
在芜竹居这么多天,她也慢慢摸索出了一些东西,比如说应離忧不想说话的时候心情大多是很差了,意味着及时走人才是上策。
但是她今天也不知道怎的,越想心里越闷,脚像是注了铅似的挪不动一步。
她垂下的手突然碰到了个冰凉的事物,刹那间福至心灵,上前一步道:“我新学了一首曲子。”
不知道为什么,应離忧好像很喜欢听她吹笛子,每每看见她都要让她吹一首,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们之间渐渐形成一种默契,吹完之后苏绾可以问一个不过分的问题。
等了一会儿,他才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苏绾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但是比起他们以前的说话距离,现在明显是太近了,她心里莫名紧张,脑子里是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那绣了暗青色的竹叶的宽袖上,再顺着移到骨节分明的手上,那是偏冷的白,指尖沾上了点药草的绿色。
苏绾移开目光,认真地开始吹她的笛子。
吹完了后也不等他点评,很快地问道:“先生为什么不高兴?”
她就是这样的人,就比如要问别人一件事,正常就是直接问,委婉一点就是聊几句之后再问。苏绾很少有不好意思问出来的时候。
应離忧难得地顿了一下,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苏绾见他这样还以为是自己揣测错了,反倒尴尬起来,她试图挽救一下:“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先生的心情好像是很好的,但是后来就……我以为你是因为我说的那些不高兴了。”
应離忧没有马上回答,他接近审视一样地看着她。他一直觉得苏绾很特别,虽然穿着别无二致的衣服,梳着同一类型的发髻,甚至现在还能说着差不多的地方话,但是她偏偏与这里格格不入。
有的时候她更像一个初来乍到的旁观者,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没有共情,尤其是男尊女卑。
应離忧知道她潜意识里有点怕他,但是那似乎也是个人的因素,她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低人一等的意思,她在骨子里认为他们是平等的。
就比如说现在,会这么直接而坦率地问他的人除了她也没几个了。
应離忧突然觉得很有意思,是什么样的地方才有这样的人?
他问道:“会下棋吗?”
苏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坚持道:“我不会。”
应離忧眼里有微光掠过,居然笑了。
柳夫人下葬那一天下着绵绵细雨,钟家的六人都去帮忙,棺材放下去,黄土一盖,母子俩就一个地下一个地上。
一些锦衣华服的亲戚前来哀悼,夫人小姐们拿着帕子捂住脸哭泣。苏绾瞥见她们的眼角都没有变红,脸上也没有泪痕。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