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街头巷尾,市贾农夫关门闭户,极少有人行动,唯有三五个与少女先前一样衣着褴褛的叫花子,躲在巷尾的狗窝前悄然地目语送别。
“你们要好好活着,记得要找些生姜水喝,这是元郎中的话,如果你们找到了元郎中,找到了老叫花子,告诉他们,我会回来!”
驾!
鞭声凌空响起,马车离去。
那纸密函被颠落离手,“我的信笺,我的信笺!”
少女不顾其他跳下马车。
地上信笺被大雨打落丹墨晕染,车轱辘碾过印泥泞,少女细细捧起,一张泥泞上依稀是见得一个“颜”字。
“这是你的名字,棠溪颜。”
少年一身月白锦衣,湿了水,已烘干了七八层,弱如柳扶风,手里拿着石子,微微从侧俯身,在河岸青石板上教她识自己的名字。
“你何故去了我的姓?你叫什么名字?”
“君同,我叫君同。”
士兵脚踏战靴鱼贯而来,手里的信笺被摇摇撞落,千足踏措,终成泥泞。
棠溪颜仰面望去,眼前三丈城门望穿眼底,潇潇风雨盖天地,只听得身后行军声。
棠溪颜戴好盔头,转身涌入军队。
八千士卒,解送千余灾民,连夜出城,赴洛水阴山。
所谓阴山,至洛水下游,瘴气遍布,靠向沼泽边缘,一处可守可攻的平谷,从全城瘟疫爆发来,灾民和士卒屯歇的地方。
有去难复还,死者尸骨无骸,方圆八百里,无一兵一卒敢来进犯。
传闻,此温病染之毙命,因喘息难度,食不下咽,慢则三五日痨嗽咳血死,快则一日燥症不下而亡。
无药可医。
两年来,阴山反倒成了一方世外桃源,是兵家皆不可来试探的死穴。
名为阴山,一步在阳间,一步已入地府。
有来无回。
“救我,我要见军医。我是城主派来施粥的,今日不小心染了温病……”
营账外的人气息惙然,跪地央求。
只见身着赤色戎装的中士拿着长枪,不耐烦地驱赶:“走开,整个邑安城顽疾痼瘴,城主能救的自然是救了,救不了的,自有老天爷救。”
“我是城主夫人……”
“你是城主夫人?何等笑话!且不论你是男是女,军中不得女子进入,而城主大人尚未婚配,何来夫人?倘若你真是那冒名来的夫人,城主大人早有言明军律,又怎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将你送进军中,莫要在这里妄言妄语,乱我军心!”
“我……”
棠溪颜盔甲戎衣,从白雪皑皑中爬起,身后长枪一推,身子又软软地跌落下去,小脸埋进冰雪里,冷得是刺骨。
中士朝她身上嫌恶地啐了口沫,满嘴揶揄,“你是城主夫人,我岂不是军中主帅,天方之谈!”
“算了,快要死的人,也是可怜人。”身装青灰色戎装下士朝远处的营帐招手,叫收尸队的人过来。
棠溪颜紧紧抓住地里的雪,想爬起来,身子冷得发僵,动不了。
冷!
最后一缕意识如流光曳影飘浮。
有阳光照进,洒落在甘棠树下,花雨纷纷,似漫天琳琅旖旎,回眸深处在水中央,少年垂命挣扎:“救我,我不会水,救我……”
身着赤黄色戎装的士兵过来,将人抬去扔在死人堆里。
“身子还热乎。”
“是救不活,再这样死下去,邑安不用打仗也完……”
士兵话不及说完,劲风骤起,士兵盔头受重重一击,震得耳目眩晕,随着还心中作呕。
时不容瞬,天地转眼如闭月遮星,疾风呼呼过眸前。
地面的积雪一层一层被揭起,轻如云烟袅袅,却锋利如冰锥飞卷,没个方向地朝四处散乱飞扑,刺得人不敢睁眼。
死人堆里少具尸体,此刻没有人能注意到,众人乱作一团。
士兵自顾不暇,逃命似的往垣墙内的营帐内躲,被管制在营帐外感染了瘟疫的百姓,捧头鼠窜往垣墙外的草堆子下躲。
这场瘟疫至两年前一夜间爆发便扼制不竭,尤其春醒、秋枯、冬寒三时节,因瘟疫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三日不焚尸体成山,雪落成冢,硬邦邦的,要到夜黑时分,收尸队的人统一运到山外集体焚烧坑埋,烧不尽的即便埋进黄土,财狼野豹也会刨地饕餮。
幸而,她的身体尚存有一丝余温。
男子一袭锦衣白袍来,狂风暴雪中飞纵掠过,从尸堆中抱走那具刚刚扔下的尸体,踏过巍巍雪颠,纵身上跃。
来无声,去无痕。
长身玉立,落在望山下,只见身上的雪狐裘仍是完好地护着怀中人儿,不惊风雪。
一副脸瘦小如二指掌,纯洁无暇,落目一望犹如白色之岭倨傲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