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集体石变。小游主,你还没见过集体石变吧?他们一个个活生生的、会动会说话的身体,变成僵硬的石头躯壳,幼游从躯壳里生出来。成千上万的幼游,乘着月光,漂离山谷。留在山谷的漂亮躯壳,再也不会说话、不会动了。这还没完,丹流火烧过来,躯壳上绚丽的色彩被燎尽,褪色,只剩一片白。而后,白色的躯壳崩坏,四分五裂。”
小游的身体颤抖起来,每一根枝条都火辣辣地疼,就像被丹流火焚烧一样。
“不会的,不会的!”小游哭出声来,“奶奶他们一定还活着,他们一定逃出去了,一定在等着我接他们回家……”
叶十五却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没来得及石变的族人,全在丹流火里,化作灰烬。地面这层松软的洁白的土,大半是我们族人的骨灰,当然,也有我的一部份。”
小游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叶十五的断手,她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反反复复呜咽:“十五姐姐,十五姐姐……”
两人哭作一团,一旁的常辛河也由一开始的戒备状态,慢慢被小游的情绪感染。偏偏他又插不上话,只能担忧地看着小游。
这时,叶十五发现了身后绵延不绝的石像林,她不禁叹道:“这些石像,居然还在!”
小游抬起头,望向石像林:“我醒来后,是他们在陪我。我一直在等待他们回来。”
叶十五定定地望着小游,开口道:“小游主,他们都死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轻轻脱离小游的拥抱,断手飞到石像丛上方,她在石像间盘旋翻飞,似在跟久违的亲人问好。叶十五的声音穿透石像林,在山谷中回荡。
“我们游风族,拥有漫长的岁元。我们刚出生时,身体轻盈若花粉。我们吸收世上的暗,呼出势,这个过程中,我们的身体渐渐长出实质。我们能够变幻换形态,可以当一株小草,也可以变成一匹马,甚至是一片云彩。
经过漫长的时间,也许是人所说的一千年,我们会死去,我们的身体变得坚硬,像石头一样,这就是正常的石变。石变后的下一个势缺之日,躯壳中会生出幼游来。这就是我们的一生。漫长而又自在。
但集体石变,是一场不得已的殉葬。
丹流火燃过,山谷寸草不生。长大了的族人,身体太沉重了,无法离开。只有刚出生的幼游,可以乘月光离开山谷。
老游主带领族人集体石变,那是让自己的身体瞬间凝固,而没有立刻死去。他们看着幼游逃离山谷,他们眼见着丹流火一寸一寸吞噬自己的肌肤,抽离身上的色彩,然后,支离破碎。
他们忍受烈火焚身的痛苦后死去,把生的希望留给下一代的幼游。”
小游和常辛河还震惊于当年山谷的惨象,断手在空中打了个弯,带着尖利的指爪,直冲常辛河而来。
小游布下的防护网受到冲击而变形。
叶十五不敢置信地问:“小游主,你护着他?”
没等小游回答,常辛河大声喊道:“叶十五姑娘,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何你屡次对我下狠手?”
叶十五的声音陡然狠戾:“误会?炎郎你告诉我,怎么会误会?若不是你,山谷怎会被贼人攻入?我叶十五哪怕化成灰,也不会放过你!”
常辛河抬手护住脖颈,注视着握拳颤抖的断手,说道:“叶姑娘,我为山谷的毁灭感到痛心,但并非你口中的炎郎。十五年前,我确实来过山谷,归家后,我病了一场,记不清病中事,如此浑浑噩噩度过几年。我自认不是纯善之人,但绝非凶恶滥杀之徒,怎会化身贼人杀害姑娘?叶姑娘,会不会认错人了?”
叶十五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半掌一下一下击打着地面,发出瘆人的笑声。
“咯,哈哈……好炎郎啊,你一句认错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当真不记得了吗?你问我讨要一粒丹流火火种,说医治你母亲的旧伤,可你转头就把丹流火烧在我、我的族人身上!我怜你伤重,为你种下’避瘴’,可你呢,带领贼人屠我山谷,烧我家园!你我新婚燕尔,你口中说着与我长相厮守,心中却盘算着夷我全族!咯咯,哈……炎郎啊,我叶十五看错了你,我认!你伤我辱我也好,取我性命也罢,你为何,为何对我的族人下手?你害了我的族人,为何还留着我的命?既然你留着我的命,我叶十五便与你不死不休!啊……”
叶十五发起狂来,横冲直撞,断手的断面冒出缕缕黑烟。
“十五姐姐,十五姐姐!”小游上前去用叶片包裹住断手,同时甩出一根细线捆住常辛河。
“小游姑娘,为何?”常辛河挣扎着双臂,细线却越收越紧。
“常辛河,如果你没有做过对山谷不利的事情,我自然会放开你。”小游抱起断手离开,五彩丝带翻飞,像是系在手指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