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吐瓜子皮的庙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胡小姐端来碗温乎乎的素面:“因为东南边儿是十一年前的战场,埋着几十具尸骨,跑那儿上花轿,不是明摆着让两边人心里都不舒坦吗?人家是奔着成亲去的,不是结仇。”
“何况月支人本就忌惮那位,虽然早死了,从她坟头过也晦气。之前你们那边不是传言过,和那位握过手就能蹭到她的英气和运势吗?凉山祭司想娶的是如花似玉的娇小姐,不是拿刀砍人的女煞星。”
胡小姐皱眉打断:“不是这样的。李将军是很好的人,你不能这么侮辱我们的旗子。”
“旗子?”庙祝白眼翻得更甚,“早给人掰成两半儿踩烂了。老子沦落到这个小破地方,都是拜她所赐。三十万打六万人都打不过,我眼闭着都能赢!”
紫书低头摩挲着弓箭上繁密的花纹,轻笑一声。
那笑声听得人心里发毛,郭导握拳放在嘴边:“那胡小姐慢用。我们就先回房整顿,一刻钟后祠外会面。”
几人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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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轻松,间或有需翻越的小土坡,也不在话下。
林中常年湿热,不动还好,一动起来便觉得胸中结有郁气,呼吸不畅。郭导在前面开路,谢几道垫后,保持匀速前进。胡小姐自幼养在深闺,体力稍差,原先是备了两名抬竹轿的轿夫,从山西过来的路上被人贩子给劫走了。紫书走得却同她一样慢,不时和她闲聊几句,像要将她的一颦一笑印到脑子里。
“你有妹妹吗?”
胡小姐喘着气,问道。
紫书莞尔:“为什么这么问?”
胡小姐想了想:“你的名字很好听,紫是雍容华贵,书是腹有诗文。如果你有妹妹,那她的名字也应该一样好听。”
原来是这样,紫书失笑,咳了声,胸脯笑得直起伏。
谢几道凑过来,一人头上挨了一下,道:“都要走不动了,还有力气说话?都笑什么呢,说来我也笑笑。”郭导一剑劈开前方倒了一半的树身,探头:“让小爷猜猜,是不是叫紫玉,或者紫珠?”
“俗。俗不可耐。”胡小姐心里点评。
紫书摇摇头:“我是有妹妹,不过要让你失望了。她叫紫米。”
众人愣了片刻,郭导笑出蝉鸣,直捶树干。谢几道总结:“一个是精神食粮,一个是食粮,好名字都是相得益彰的。”
紫书:“不必硬夸。”
谢几道:“真情实意。”
胡小姐吸吸鼻子,苍白的脸上被笑意染红,瞧上去终于像个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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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休息时,两人不知怎的又掐了起来。
紫书走了大半日路,昨晚也没休息好,只觉出来一趟比跟师傅走街串巷卖艺胡侃累多了,挤不出力气来拉架。她拔开酒壶壶口,递给胡小姐,后者“咦”了一声:“这一路都没有什么溪流,阿书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水?”
紫书用手背擦擦脸上汗珠,笑道:“都说了,我会打卦跳神变戏法,弄点干净的水算什么。”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姑娘眼神一亮,缠着她给自己看手相,硬是要她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看着递到眼前的白皙的手掌,紫书不忍心叫小姑娘刚恢复血色的脸又低沉下去,便轻声问:“你和母亲关系不好吗?”
胡小姐闷声点头。因为母亲只会没收她的小人书,一次又一次要她撒娇耍赖哄父亲高兴,这样才能压父亲别的女儿一头,给自己挣个好前程。小时候她不懂,母亲说什么,她做什么。结果汲汲营营的好前程,就是换个人家继续撒娇哄丈夫开心!
等有了月俸后,婢女从府外给她买来李将军的小人书,那时她才知道女子有千万种可能。可以像李将军一样建功立业,也可以和吴军师一样一把折扇指点江山,就是吴军师有点毒,每当李将军想出个有些狠的筹谋时,吴军师提出的都会比她更毒,极大地安慰了李将军的内心。当然,胡小姐更想成为女扮男装官至二品的陈剑知,可惜陈姑娘已经作古多年了。
紫书倒是不赞成地摇头,胡小姐以为她也要说一些和母亲一样讨人厌的话,正打算捂上耳朵不听念经,只听紫书悠悠道:“不要成为陈剑知。她嘴又欠又碎,比起郭导有过之而无不及,十个谢几道都治不了,惹人烦得很。”
“我看你手相条路清晰,前半生虽多有磋磨,但总能遇到贵人,柳暗花明。”
“胡韵枝,”她郑重地叫住她的名字,“你会怪李将军那一战败了,挡住千万女子封狼居胥和官拜宰相的路吗?”
很久没有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了,胡小姐也难得认真起来,面容严肃:“我不清楚其中隐情,但我相信李将军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挡住我们路的也绝不是她,而是那些隔岸观火、趁机搅弄的人。”
“那你想像你父亲一样,庇佑一方百姓,守住界南吗?”
胡小姐愣住,声音小了下来,嗫嚅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