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历朝历代,纵然是天子也从未规定过何为吉,何为不吉。
诚然《边塞入阵曲》琴声悲凉,琴意哀戚,可这不正是战争残酷的最好证明么?无辜的百姓在战争中流离失所,无数的将士豁出性命保家卫国。”
“如果没有这些抛头颅洒热血,冲锋陷阵英勇无畏,最后却一捧骸骨无名终生的士兵们,大祈焉能有如今安定富足的盛世之景。”
“难道,他们的牺牲不应该被我们所铭记么?”
沈琅抬头,声音朝着福顺,眼神却一直紧紧盯着看不出喜怒的谢裕之。
福顺见沈琅对皇上如此不敬,赶忙开口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纵使我等的确应当悼念将士,可这也绝不是你能在陛下生辰表演这种剑舞的理由。"
“公公多虑了,这的确不是我为陛下献上此舞的理由。因为,自《边塞入阵曲》因为曲调至哀至戚而渐渐被世人抛弃后,我与夫君便在曲调原有的基础上作出了诸多改变。
现在的《边塞入阵曲》已经由原来哀伤神凄的曲风变得激昂热烈,展现的是我大祈男儿在战斗中奋勇杀敌的热血豪肠。”
萧牧白,你等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谢裕之没有看沈琅,他微微侧头询问萧牧白:“子胥,荣安夫人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陛下。”
萧牧白压下|体内翻涌的一阵酸楚与兴奋,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她的话代表着什么。
她承认了,她终于承认了,她就是沈琅!
萧牧白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她抱进骨血中,叫她今生今世永远不得再离开他。
沈琅淡淡开口:“陛下,还请给我把剑。”
“陛下!”
福顺焦急开口。
谢裕之终于看向了沈琅,眼神梭巡,探究的意味格外浓重。
沈琅不卑不亢,肩背挺直,端站在大殿中央。
夜风拂过,卷过胸前的几缕发丝,沈琅浅淡笑着,美得不可方物。
谢裕之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而睨了一眼满头大汗的福顺,轻声道:“给她一把剑。”
语落,下一刻,护在殿里的侍卫走到沈琅面前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沈琅接过,道了一声:“多谢。”
“夫君,为我弹奏吧,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应该都在期待。”
沈琅转身望着萧牧白,神色自然,后者与她对视,萧牧白就连瞳孔都在笑,边笑边阔步走向早就已经摆放好的古琴。
经过沈琅身边,萧牧白用只有他和沈琅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
“荣幸之至,我的阿琅。”
————
琴声起,殿内屏息以待。
沈琅脚尖一点,身体自然转动,袖手借力一挥,长剑径直腾空。
琴起调,渐悠扬,沈琅侧身勾腰,如一轮弯月般轻盈旋转,在琴声变调的最后一个音符前稳稳接住了翻飞的长剑。
琴声扬,促急转,沈琅开始真正舞剑。
她的对面彷佛有一个藏匿于无形的敌人,每一招每一式都彷佛在将对方置之死地。
殿中有人看出来了,沈琅此刻模仿的是作战中将士互相厮杀的场面。
琴弦忽然被拨弹得又急又快,沈琅衣袂翻飞,身形如笔走龙蛇,快得叫人无法真切捕捉。
琴声又迎来一个大转折,这次沈琅折剑在地,脚尖点在剑背,轻轻一弹,身体与剑一起在半空中缓缓腾飞。
此刻沈琅的身姿轻盈,仿佛变幻成了敦煌壁画中通体彩衣飘向云端的王女仙子。
“好美。”有人惊呼。
琴音流转,琴声欢悦,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沈琅也恰在此刻稳稳落地。
“这是……?”有人不解。
“这是打了个大胜仗啊!”有人高声解释。
“好!”“太好了!”
热烈的掌声与叫好声在大殿内此起彼伏。
沈琅轻拭额间细汗,收剑,在大殿中央屈膝行礼:“陛下,方才我与夫君为您献上的贺礼可还算满意?”
语罢,众人纷纷看向端坐高首神色不明的年轻帝王。
半晌,谢裕之紧紧凝视着沈琅的眼睛,随后哑然道:“满意。”
沈琅顿时笑庵如花,此刻却是今夜以来她唯一真心笑着的时候。
下一刻,所有人都能听见女子清冽干净同时铿锵有力的声音:
“荆妇与夫君愿以此贺礼恭祝陛下万寿无疆,福寿绵长,祈愿四海昌盛,万世长存,惟望山河永固,河清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