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使。如同回雪所说的那样,没人见过他真正的容貌。因为每一任半面使,都由继位了的皇子伴读担任,或是这个皇子最信任的世家子。
而这位世家子,将成为新帝最信任也最锋利的一把刀。倾世家之力辅佐新帝,而新帝将给予他们无限的荣誉。当今圣上的半面使,正是他的伴读,秦坚。
与别的皇帝不同,当今圣上是不受宠的庶子,当时的北王府也已式微,北府子嗣不兴,有常年在北疆沙场,受伤是家常便饭,早逝也是常见。
到秦坚父辈的那一代,已是名存实亡。秦坚作为次子,陪同他的祖父回京养老,在京中长大,成为了还是皇子的林蒙昶的伴读。
他们相互扶持,直到林蒙昶成为新帝,而再次前秦坚的长兄秦域战死,秦坚成为了新的世子。秦坚一直担任着半面使的职责,在新帝登基之前,秦坚的妹妹秦境嫁给了他。
秦然听了半晌,问道:
“你为什么提前成了半面使?”
秦烈道:
“一是为了来回往返,陛下不起疑心。但主要的是因为,爹爹知道了一些事,不想再继续了,便谎称伤病退了下来。而当时,没人会想到鹤渊……所以自然而然我提前接位了。”
“爹……父亲知道了什么?”
秦然从小到大也没熟悉过这个称呼,一时间难以启齿,便改了回去,秦烈知道,便也没强求,只是说:
“陛下当时入主东宫后,也有了自己的势力,当时的魏部首还是魏掌使,他手底下顺意司的人,都听从陛下的调动。
大伯不是战死,是暗杀。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那时候我也小,知道的也不是那么清楚。
爹难以接受这件事,又不能弃一家老小于不顾,和陛下撕破脸。他们不再是兄弟,而是君臣。所以爹就尽量躲了。这样就是为什么,爹那么反对你叫陛下阿伯。
有时候我也有些好笑的想法,幸亏鹤渊死了,他在我心里还是那个他,还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还没到他们那般可恶的君臣关系。”
秦然听着,只觉认知天翻地覆的变化。秦烈又道:
“如今我是废了。
陛下有意让林承泽继位,但又不能明着培养,所以想先给他铺好路。
他有意于狼奴,但是狼奴终究还小,又性子天真。这个位子给旁人,他也些许信不过。你虽差些,但比起别人倒也有你的好处。所以我如今比原先严苛些逼你练武。
你任半面使,旁人不会知晓。你如今的功夫,一般人是比不过的。你又是姑娘家,身型轻巧,倒也优势。
虽苦但总比旁得好。”
秦然半晌问道:
“你如何知道陛下……”
秦烈不耐烦的叹了一声,问道:
“怀德是伺候鹤渊的,宫里那么多奴才,何必特特派了他来?再说,为何将他放在姑母膝下养着?
你蠢得很!
我再问你,现在的这三个皇子,哪个是能继承大统的?陛下若是有属意的,也不会还能记得在国安寺的林承泽。
除了年纪小好培养,还有一点,林承泽确实长得像鹤渊。爱屋及乌,倒也是人之常情。”
秦然不语,秦烈以为自己话说重了,秦然又恼了,正有少许愧疚,半晌忽听秦然喃喃道:
“鹤渊哥哥的样子我倒也快模糊不清了。”
秦烈心里一紧,想起自己早逝的朋友,也不言语了。秦然知道秦烈同林承桓的关系,比起自己同温宓只近不远,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两个人各有伤心事,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好一会儿,秦烈方开口道:
“陛下想借机废除王府,西王府已是名存实亡,不必费心。东王府诛了九族,独剩清河一人,姓都改了,已是算完了。北府一出事,京中的旁枝能撇关系的撇关系,能回原籍的回原籍,都躲了去。
但你任半面使,陛下定要兴秦家,与他的目的背道而驰,所以不可能兴北府。最大的可能性,是给你指一门好亲事,以郡主的身份出嫁。不求恩爱,只是相敬如宾的倒也算是好事了。”
秦然点点头,没说话。秦烈疲惫的闭上眼道:
“我不知道陛下对南府是何安排想法,也不知道他会安排你做什么,但你能同我谈论的,我都尽力帮你想。若是你我兄妹二人都栽了,那也便该认命了。”
秦然没搭话,只是道:
“我都知道了,长兄安心吧。长兄说了这许多累了罢,喝口水润润歇着罢。”
秦烈也没反驳,喝了口茶,任由秦然扶着躺下,看着秦然轻叹了一口气,没说话。秦然在床沿坐下,拢了拢炭盆里的火,见秦烈缓缓睡沉。方披起披风走到院中,看着一地乱琼碎玉,东方既白。
无论如何太阳总会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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