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前哭祭之后,伯江设素宴款待太夫人。
伯江哭诉道:“如今君侯弃妾而去,妾内心大恸。想要追随先君而去,又恐世子年未及冠,遭那居心不良之人的欺负。”
太夫人心知伯江与雍侯感情并不深厚,不过她这么说,也只得劝道:“哀痛过甚容易伤身,君夫人切不可如此。只要尽心辅佐新君登位,想来君侯泉下有知,必当心宽。”
伯江说:“君侯过世时已不能言语,但亲召仲行大夫与孟孙大夫入宫,妾妄加揣测,想来定是有托孤之意。”
“如今我雍国四境不宁,西有诸戎部,东北有驭方,便是南方也有草间戎、陆浑戎几个零散戎部。孟孙氏大夫熟知边事,又老成持重,既然是先君托孤之臣,不能再过于谦虚,应承担六卿之重任。”
太夫人一听,心下大惊,忙起身郑重行礼道:“我孟孙氏久不当兵事,愚孙恐难胜任!”
伯江命采采扶太夫人重新坐好,说:“太夫人万不可如此。如今妾不是和太夫人客气,是世子真心需要孟孙氏的辅佐,太夫人切莫再推辞。”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不容置疑。
见太夫人面露难色,伯江心知自己猜的有大半对。
如果只是谦逊,如今主少国疑,孟孙氏又是托孤大臣,万没有推脱的道理,一定是有人不愿意孟孙氏染指六卿。
伯江于是说:“如果孟孙氏不入六卿是太夫人有所顾虑,还请太夫人见谅。古人说,忠孝不能两全,太夫人虽为后代深谋远虑,但当此特殊之时,有能力者应为国挺身而出,而不是虚与委蛇,一味推脱。”
太夫人听出伯江语气不善,忙道:“君夫人误会了。并非妾不懂君夫人用人之迫切,只是六卿位置,许多人盯着,如果愚孙贸然进入,定然会招惹怨气。”
伯江想,果然。
于是笑道:“这是妾与魏梁君应该考虑的问题,太夫人无需为此忧虑。六卿之中,有些大夫年齿已高,有些则是先君的恩典。如今国家急需用人,不应过于拘泥之前的排位,何况叔孙大夫本就是因功进的中军将,并未遵守递补之法。”
太夫人一听伯江说“年齿已高”,又说“不拘泥之前的排位”,就大致猜到伯江想让季子白补到什么位置上,恐怕是低不了。
但她知道伯江是一个很拿主意的人,如今再要推脱,恐怕就要惹伯江不快了。
太夫人起身离席,拜手稽首道:“既然君夫人和世子如此看重愚孙,孟孙氏不敢再有推脱,定当竭尽全力效忠新君!”
伯江也微笑着起身离席,亲自扶太夫人坐下,说:“太夫人深明大义,如今为了国家大义牺牲家族利益,此等恩德,妾记下了!”
“也并非妾非要强人所难,实在是六卿之位,国家重器,不可拿来做恩赏,需要能者居之。而且,”伯江停顿了一下,强调说:“六卿的位置,妾需要的是纯臣。”
太夫人内心小小震撼一下。
伯江强调的所谓“纯臣”,是告诫她氏族间的共生共荣关系虽然重要,但都比不上君臣大义。
孟孙氏几代以来以子侄礼事仲行氏,当年救护之恩已经报了。如今伯江要孟孙氏仔细衡量,在孟孙氏心目中,是当年的救护之恩重要,还是对新君的效忠重要。
见太夫人面色肃然,伯江想尽量让气氛和缓一些,于是问道:“孟孙大夫有几子?”
太夫人忙回答:“愚孙长子伯游,已及冠了,二子仲回,年方十六,还有一个小子,还未满十岁。”
伯江问:“都是夫人所出?”
太夫人道:“愚孙除了正夫人,还有一房妾室。伯游和仲回是正房所出,小子是妾室所出。”
伯江点头道:“妾的哥哥喜欢结交朋友。妾一直和他说孟孙氏家风正派,他也颇为仰慕。他不日接天使回雍阳,到时劳动太夫人把两位年长一点的公子带来宫中与哥哥认识认识。”
太夫人忙行礼道:“不敢,两小子敬候安邑君召唤。”
送太夫人出宫时,太夫人向伯江行礼道:“君夫人是有大谋略的人,还望君夫人今后为我雍国匡扶社稷。”
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车撵,伯江也叹道:“孟孙氏太夫人也是有大智慧的人,很多话言尽于此就够了,不必说透。”
几日后,伯江和魏献召见了仲行冯父和叔孙子央。
伯江将即将任用孟孙氏为上军将、戎生为下军将之事告知二人。
冯父果然震惊,看得出面上一阵白一阵黑。
但是年长致仕也确有先例,六卿不是文职,没有过硬的体力确实难以胜任。
而且伯江又同时宣布任他为太傅之职,并将子良进位到中军佐,这样的操作,让他实难当面反驳伯江。
太傅可是三公之一,体面可谓是已经给足了。
子央那边就爽快得多。他与戎生本就已经是忘年的兄弟,对于戎生入六卿一事自然是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