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史书记:惟王六年春二月,君侯薨于寝,谥“隐”。
此后数日,国中各种丧仪,复礼、小敛、大敛,伯江忙得不得休息。
这一日,终是得了一点空,请戎生入宫。
兄妹二人坐定,伯江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戎生,是准备发往成京的讣告,连同一封给天子的奏文。
“戎哥哥,这封奏文很重要,恐怕要劳动哥哥亲自送去成京。”
戎生仔细看了奏文,略有些吃惊地问道:“你请求天子同意削减杞公他们几人的铜供给?”
伯江点头:
“父亲加了价码,魏梁君当时为了救我应下了,如今到了不得不兑现的时候。我和魏梁君商量过,唯有此法才能应付得了国内的舆论。但是个中缘由,书简上不能写得十分详细,所以才想请哥哥亲自跑一趟成京,和天子当面解释清楚,顺便也看看王后和小太子。”
戎生笑道:“这倒不是难事。不过元子这笔法,倒是愈加进益了,感觉有高人指点。”
伯江叹了一口气,说:“哥哥猜得不错,确实有高人指点。今天特地请哥哥前来,也不止是商议此事。”说罢,回头对里间说:“兰哥哥,你可以出来了。”
一身素服的公子兰飘然而出,躬身行礼道:“安邑君!”
戎生吓了一大跳,忙和伯江说:“元子,尹公子外国使臣,大丧期间如此这般出入你的内宫,怕引人非议。”
伯江笑道:“戎哥哥莫急,先安坐。”
戎生只得向公子兰还礼。只见公子兰神情自若地挨着伯江坐下,伯江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尴尬,这二人是何时开始如此亲近了?
坐在那里,倒真是一对璧人,可是……
不等戎生开口,伯江便道:“戎哥哥,你是我最亲近之人,如今也不想再瞒你。你可知,当初尹国为何如此积极地出兵营救我?”
戎生恍然,这个问题,他也困惑了好久。
伯江便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说罢,看了一眼兰,说道:“兰哥哥其实算是我的远房表哥。”
兰对戎生点头道:“兰此行唯一的任务,便是将元子平安带回尹国。”
戎生突然感到一阵无以言表的失落。
回尹国,元子便不再返回雍国了?他这个亲哥哥,还能随时见到吗?
他们俩人从小相依为命长大,她出嫁,他也随她而来,从来没有设想过,有一天两人会两地相隔。
“元子,你可想好了?”戎生的声音有点颤抖。
伯江的眼圈也红了:“戎哥哥,辛国早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雍国……很快也会没有了吧……”
兰看着兄妹二人,反而笑了,对戎生说:“安邑君可能想多了。元子回尹之后,安邑君也可以随时来看望元子,就像去成京看望王后一样,不过路途遥远了些而已。”
戎生开始认真打量起公子兰来。二人的关系伯江没有明说,不过公子兰的肢体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正常人相处时都应保持适当的距离,如果是男女,更要讲究授受不亲。公子兰在外总是谦和有礼,无一处逾矩。但是如今在伯江宫里,当着他的面,就这样几乎贴着伯江的肩膀坐着,伯江说话时,他就在旁注视着,眼眸的中心始终不离伯江。
不过元子的心意呢?戎生想起那个人,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魏梁君也知道吗?”
话音了了,对面的二人面上都有些变色。
“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也请哥哥……暂时对他保密。”伯江轻轻地说。
公子兰正色对戎生说:“安邑君,恕兰直言,作为辛元子,她已经嫁来雍国数年,确保了两国同盟。作为雍国小君,她将先夫人所生之世子推上国君之位,以安抚雍国社稷。对于辛、雍两国,她的义务都已经尽完了。”
“今日魏梁君不在此处,若是在,兰也是要直说的,现在她不是辛国元子,也即将不再是雍国小君,她是我们尹国的元子,不能再强留她在此处。”
戎生也认真起来:“尹公子,戎生并非要元子留在哪里尽什么义务。戎生只是关心,今后她在哪里生活,能不能舒心顺意,还有,是否能有一人全心全意陪在她身边,无论荣辱,不避生死,照顾她,不利用她,不背叛她,不抛弃她。”
戎生的眼睛注视着公子兰,芝兰玉树的公子兰,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和他相比,他宁愿相信魏献是真心。
伯江急忙澄清:“哥哥,兰哥哥他只是奉命将我带回尹国,哥哥方才这些话不该对他说。”
公子兰看了伯江一眼,也不接她的话,只是起身离席,向戎生深施一礼:
“兰定当竭尽全力,此生必不负她,请兄长放心!”
戎生诧异地看着他,再看看伯江,伯江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她确实非常想回尹国,母亲……她的母亲……母亲是长什么样的,说话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