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明华苑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定北王来一回,王妃来一回,王妃来一回,定北王来一回。最后一把年纪的徐太医提着药箱子匆匆赶来,诊脉之后颤巍巍地起身,侍奉他的小童给宫里报了信,连圣上都知晓了定北王府出了这样大的岔子,第一时间让德顺又跑了一趟。
可人自然不是被多瞧几回就会忽然蹦跶起来的,往日里结实得好似一头小牛的平阳郡主就这么倒下了,街上不少人还都能作证,是为了救一个五岁小童才被车辕砸了脑袋,如今脑内淤血未清,导致人迟迟不能醒来。
换言之,这可是为了救人才受的伤。臭名昭著的霸道郡主有朝一日失了康健,居然是为了见义勇为。
好好的小娘子,平生一大爱好就是见义勇为、英雄救美,只因为那些越传越离谱的坊间传言,平白担了这么些年的骂名。这事即便是圣上也难以释怀,一个劲儿地叹气。
但叹气归叹气,有件事却实在需要尽快解决——原本打算等谢瑶归家之后,赏花宴次日下旨赐婚,好让正主做做准备。如今这已经拟好的旨意摆在眼前,却又犯了难。
思来想去,索性先压了下来。
圣上此举本是为了求个稳妥,谁知更糟心的居然在后头。
次日一整日,定北王府上下一片死寂。有些府上听到风声派人来探望,被定北王妃尽数拦下。
作为孙妈妈心目中无比高大的一代奇女子,定北王妃再次显露出了她的实力,在明华苑外又拒了一回永定侯府的探望后,扯了扯有些苍白的唇角。
“这些打头的,早些年只想着给夫君后院塞人,之后认了命便几年不上一回门,就是逢年过节也不见他们这样殷勤。如今瑶儿刚一倒下就着急忙慌过来,说的是探望,实则是惦记这铁桶一般的王府是不是有了窟窿,好让他们钻窟窿吃绝户呢!”
孙妈妈哪里想过那么远,闻言不由得一阵冷汗。这才意识到,这定北王府若是没了郡主,也算是没了血脉延续。王爷如今还是壮年,王妃却万万不能再生育,按照这世道一贯的规矩和男人们那点共通的想法,纳妾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虽则王爷没有这个想法,可就怕贼惦记。且郡主只是没醒,又不是真要没了,让这些人带着咒人的恶毒想法来探望还真是膈应。
孙妈妈立在王妃身边,心下沉沉,半晌都没开口。
宝贝女儿还在榻上躺着,清静清静也是好事。王妃咬牙下了令,无论谁来探望都一并回绝,不必再通报。
因为王府的主子心头压了事,实在顾不上太多,晋国公府几回来人,都被一刀切地拦了回去。
如此,又过了一夜。
王妃睡在偏间,半夜被定北王心疼地抱了回去,这会儿明华苑只剩下染墨同青兰守在谢瑶的床榻边,孙妈妈带着人都留在偏间歇息。
谢瑶睁眼的时候,染墨两日未曾合眼,已靠在边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唯独青兰是醒着的。
她一睁眼,平日里脑袋不大灵光的小丫头当即红了眼眶,做梦似的喃喃:“郡主……”
等回过神来,便叫醒了染墨,一个劲儿地喊:“郡主醒了!郡主醒了!”
一时间,“郡主醒了”四个字传遍了整个明华苑。
王妃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一些声音,原本就眠浅的人霎时睁开眼,扯着身边小山似的夫君直奔明华苑。
*
在不知多少人的并不期待下,平阳郡主不负众望地醒了。
有些人比较遗憾。有些人则松了口气。
圣上就是松了口气的那个,只不过他却不知,自己松的这口气有些早。
在听闻谢瑶已经醒来后,正式下旨赐婚便成了要紧事,可定北王却急匆匆进宫,好说歹说一番,自个儿拿了圣旨回去。
圣上不懂:“之所以压了两日,便是想给平阳热闹热闹,多些喜气,如何人醒了还不能去宣旨?”
定北王一张糙脸却宛如苦瓜。
“臣……”他说这话时,老泪都险些落下,痛心道:“瑶儿她摔了脑袋,今个儿醒来时,连爹都不认得了!”
“这等情况下叫瑶儿出来领旨,别说喜气,怕是能把瑶儿的病气都吓出来,实在是宣不得啊!”
圣上大惊,连忙又问了几句。脑袋受伤失去记忆,这是何等神奇的事!圣上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奇事在身边发生过。真有了这一日,却只剩下唏嘘。
半晌,才沉默着点了头,同意了定北王这本来不合理的请求。
赐婚的圣旨被定北王揣在怀里带出了宫。
往日里心心念念要与晋国公做亲家,如今也成了真。本是顺心事,却因为别的原因高兴不起来。等定北王梦游似的游荡回王府,瞧见萧时瑾立在门外,这又是顺心又是沮丧的复杂心情顿时更上一层楼。
“萧……贤婿,”定北王拿出了他此生都不认得几个的词来称呼新鲜出炉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