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雪。
从傍晚开始的落雪,下到此时已成了鹅毛大雪,犹如帘幕遮住了庭院中山石草木,西侧的一株梅树上累了重重飘雪,不堪重负地折断了一根脆弱枝条。
满院朦胧间,扶盈忽瞧见院门边似有人在向她招手。
不是徐伯,而是府中新来的仆役,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不大高,瞧着又瘦又小。
站在外头冷,扶盈本想挥手叫他走,那少年却道:“公主别怕,我是太子派来的人!”
“皇兄?”时隔多日终于再听得皇兄消息,扶盈惊喜不已,心中烦闷顿时一扫而空,“你知道皇兄在何处吗?”
少年手指在唇上抵了抵,示意安静,与她一同躲到一处无人厢房内,关了门说话。
“太子已知道公主在此处了,特让小的来传话。太子请公主稍安勿躁,如今良机未到,暂不宜打草惊蛇。”
好不容易见着皇兄的人,扶盈很是听话,点点头,小声问:“那皇兄什么时候来?”
风雪吹打门窗,如同人声纷乱。少年左右望了望,又开门查探了一番,这才回来,“太子得到消息,那谢明蕴奉了璘王旨意,不日便要离京南下,届时太子便来救公主。”
“既是如此,我听皇兄的。”他说的头头是道,扶盈几乎已信服,但蓦然想起了什么。
“其实也不必麻烦,只需皇兄出面言说一句,谢明蕴自会放我出府。”谢明蕴与她有仇怨是一回事,但他也盼着皇兄回来又是另一回事。
少年呆住了,反复确认,“谢大人会听太子的?!”扶盈思考片刻,仍是坚持,“自然。”
此处厢房未点炉火,寒夜中冷意阵阵。少年衣料单薄,抱住头,像是头痛非常。
“你怎么了?”连着扶盈也有些慌乱,解下身上的披风替他披上,“是冷吗?如今有没有好些?”好不容易有个自己人,扶盈生怕他出事。
少年愣了一下,目光闪烁,小心抓住披风,停顿许久才重新开口:“那个......太子不愿暴露行踪,还是不要叫谢大人知晓的好。”
扶盈不疑有他,嫣然一笑,于寒冬中明媚又艳丽,“待我回了皇兄身边,定叫皇兄好好赏赐你。”
她这般天真,只要一两句话便全然信任,少年喉口似有痒意,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本来还因傍晚的事伤心,谁知马上又是柳暗花明,扶盈心情大好,回房开门时都没有刻意叫谢明蕴吹冷风。
徐伯已知晓扶盈身份,第二日再见她时,心中不觉多了隔阂。
即便未亲眼所见,他也曾听说过谢明蕴与扶盈的过节。那时谢明蕴才中了探花,意气风发只待授官,却因这位跋扈公主的缘故,年纪轻轻便要跋涉千里,去往那苦穷之地。
先皇不仁,被贬谪北地的官员,许多人一辈子再不能回乡。徐伯已不年轻,谢明蕴不许他随往,那时徐伯几乎以为再等不到谢明蕴回来。
“天子失道,必有明君取而代之。届时,天下冤屈之士皆有伸张之地。”离开时,谢明蕴曾安慰他,今日终于得见明君将至,失道天子的女儿却又到了他面前。
见徐伯较之往常冷淡,扶盈略有疑虑,并未多问。
昨夜与她相见的、叫小壶的少年告诉她,皇兄需要知晓府中的布局。用过早膳,扶盈便取了一件新披风,在府中胡乱走着。
一夜大雪积成柔软白毯,行走其上便留下串串足迹。几株梅树枝头白雪皑皑,正含着一点花苞。
忆起谢明蕴嘱托不准她出府,徐伯不远不近地跟着,随她在府中转了一日。
距谢明蕴南下的时候越来越近了。扶盈每日睡前掰着葱白的手指数过一遍,终于只剩下一日。
南下一行前有许多事还需交代,谢明蕴成日忙于与各部官员接洽,许久才发现扶盈的不对劲。
她好像安静了许多。与他置气时,她倒也常常这样安静。但那时神情并非如此。
趁人离开,谢明蕴唤来徐伯,“她每日在做什么?”
不必多言也知“她”是谁,徐伯如实回答:“阿......阿宛只在府中闲逛,未作他事。”
府中闲逛?她巴不得立马离开此地,怎么会有此兴致?谢明蕴微微皱眉,又问:“她近日有见什么人吗?”
徐伯仔细思索,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人。不过倒是有一个新来的仆役,阿宛与他说过几次话。”
扶盈公主如此自视甚高的人,会主动同仆役搭话?
他似乎抓住了些蛛丝马迹,“那仆役从何而来?”
“前日采买时,遇见一对夫妇当街虐打他,我瞧着于心不忍,便将他买回来了。”徐伯不解他为何要问此事。
“哪条街?哪个夫妇?为何虐打他?”
“便是新庆坊那边,我不认得那夫妇,他们只说是小孩偷人家东西。”
新庆坊,当街虐打,偷东西.......沉吟